第51章 异国孽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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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徐蕴昌并没有葬身鱼腹,那六箱字画古玩,连同十四箱金银财宝也没有沉入海底。

狡猾的日本人破译了黄斌发出的电讯密码,得知财宝将运上“樱之丸”的内容及启航的时间均已泄露,于是使了个调包计,在周三的凌晨派出日本军将财宝运上于周四上午启航的客轮“菊川丸”,并严密封锁消息,不让码头上的中国人得知此事。然后又明目张胆地于周五下午将二十个空箱搬上“樱之丸”。美国飞机轰炸“樱之丸”时,那二十箱珍宝已由菊川丸运达日本长崎了。

徐蕴昌是按日军布置改乘“菊川丸”到日本的,他为自己庆幸,更钦佩皇军远见卓识。

“菊川丸”经长崎驶入大阪,最后直达东京口岸。在徐蕴昌眼里,没有实行灯火管制时的日本沿海城市还是很美的。

灯光亮了。开始还是三家五家,一楼二楼,星星点点,在朦胧的暮霭中闪射出几点橘红色的光亮。接着,灯光逐渐多了起来,天空中的霓虹灯,五彩缤纷,返照于码头下的海岸。成了一片灯光的海,那光焰飞腾,弥漫太空,整个天空也好像被笼罩在一片橘红色的云雾里。

……

日本东京的富士见楼,是因为站在它的楼头,能望见著名的富士山而得名。

站在楼头,越过东京城浩如烟海的千万幢楼房的房顶,越过东京城内外一丛丛绿色的烟树,可以清晰地看见那矗立在天际的、端庄秀丽的富士山的倩影。它的头上永远戴着一顶终年不化的白皑皑的雪的冠冕。下面牵着拖紫的山麓,色彩瞬息万变,好像它的自然铺开的美丽的裙裾,又好像是一把美丽的、倒悬的折扇、清新透逸,映衬于晴空之中。无论是春秋佳日或是寒冬溽暑,无论是风晨月夕或晴午花朝。徐蕴昌站在富士见楼的楼头,倚栏远眺,望着富士山那独特的山形和它特别的秀美的姿影,不禁有一种即将飞黄腾达的欲望。

徐蕴昌在东京,进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每年七月,是日本东京最炎热的季节。炎热的海滩上,每天都挤满了游泳的人群。

陆军士官学校中,有棵木榉树,满树的叶片都被灼热的太阳晒蔫了。叶丛中响着一片好像被太阳烤灼得喘不过气来似的、嘶哑的、懒洋洋的蝉鸣声。

徐蕴昌到这里来学习,已有八个多月了。那天,他有幸地到附近的西五轩町弘文学院里走走,方发现那里的学生,有半数是中国留学生。他虽身居异国,可怀乡之情是有的,他的心情忐忑,忧心忡忡。他在文学院里走走,虽见的都是中国留学生,可没有他认识的一个人。尽管这样,能在异国听到中国语言,也感到十分高兴。

他走到一棵大树下,呆呆地站在那里,大树旁是一泓清泉流水,流水旁是六角形的凉亭,亭楼四周都围有石凳。据说那是华人留学生建造的。

徐蕴昌望着中华亭出神。他知道日本人今天的繁荣与强大,是在战争中起家的。是美国人的炮舰在东京湾打响后,把整个日本民族的大和魂惊醒了。全日本的士民都深深地感到了耻辱而振奋起来,他们卧薪尝胆,励志维新,发愤图强,誓雪国耻,很快就使自己的国家强盛起来。到明治维新后的一八九四年,他们就打败了中国;一九零五年又打败了沙俄,而现在,太平洋战争的挑起,日本人又再次征服了中国,征服了东南亚。成了世界上最强的国家之一。亭下的对话声震入他的耳鼓:“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的祖国,备受屈辱、屡蒙国耻,政府一盘散沙,一泓死水。鸦片战争的炮火,八国联军的铁蹄,日军对东北、南京、上海的入侵,几十年的国家耻辱,民族灾难,都惊不醒四万万同胞的沉沉酣梦,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情啊!我们的祖国,民众苦难,当官的、有钱的人仍然都是那样贪婪、腐朽、奢侈。他们只知道升官发财、吃喝玩乐、玩妓女、抽鸦片、打麻将、吃花酒、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广大的百姓却又大都贫困落后、愚味闭塞、信迷信、讲天命、甘心忍受各种不平等、不民主、不自由、毫无权利的痛苦,过着奴隶牛马一般的生涯。纵然也有一些仁人志士,大声疾呼,抗日救国,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去,那么,我们今天到日本来做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还是在学院内,组织中华学生联合会,坚决抵制日军侵略中国,为拯救祖国,我们应该立即行动起来。”说话的人是一位年近四十的中国留学生,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那两片厚厚的嘴唇上留着一撮浓重的八字胡。两眼炯炯有神,在几位同学之中,鹤立鸡群。他身穿的是长衫马褂,手执一把纸扇,在同学们之中,口沫横飞,精神抖擞。

徐蕴昌在不远处,久久地凝视着这些祖国的赤子,在为中华民族的存亡作出不畏不惧地演讲。他听了之后,虽有亲乡之情,但自己已经跟着日本人。他吃了日本人的饭,就要为日本人办事。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人的一生,是可贵是可贱,有短暂有长久。徐蕴昌既然抱定了日本人的佛脚,就为日本人烧香,他心神不安地离开了文学院,离开了他在异国唯一能见到的中国老乡。

他在东京街头徘徊,踟蹰。

……那天,徐蕴昌在东京街头徘徊,感到肚子饿了,很想找家餐馆喝上两盅。无意中,徐蕴昌看见了“成都酒坊”,心中高兴能在异国遇到四川老家的酒坊店,真有回到家中的感觉。他三步两步就进入了酒厅中央。店家掌柜见来的是一位身穿日本服的军人,也就由小姐引路,带他到一间六个平方米的榻榻米包厢,待客人坐定,小姐鞠了一躬,给客人送上菜单,并用日语说:“欢迎光顾成都酒坊,请多多关照。”

徐蕴昌见眼前这位小姐如此彬彬有礼,便用四川话对小姐说:“啥子话,我是四川人,川江号子养育了我,我今天要吃的是四川辣子鸡,喝的是四川米酒。”

小姐见这位日军如此熟练地讲了四川话,而且又觉得这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也就大胆地问先生了:“先生,在东京,能在家乡的餐馆用餐,真是我们的福分,但愿你能经常光顾。”

徐蕴昌开头说话,是不抬头看人的,他确实学了不少日本人的习惯。但是,当他听到小姐那口带有上海方言的中国话时,他感到十分耳熟与亲切,便抬起头,对小姐凝视着。

小姐感到眼前的男人的眼睛,正火辣辣地望着她,她不敢正视着他。徐蕴昌看了眼前的小姐一阵,便站了起来,大胆地往小姐跟前移动,并用右手食指轻轻地抬起小姐的下颏。此时此刻,两个人在同一瞬间呼喊对方的名字:“王卓如,王小姐!”“小徐,徐蕴昌!”

“王小姐,你怎么会到日本,到东京来的?”一句话,勾起了王卓如满腹心事,在异国他乡能邂逅一位丁信诚的同学和朋友,她当然想尽情倾诉一番,但她毕竟是个自尊心强的女性,又看到徐蕴昌穿一身笔挺的日军服,便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徐蕴昌大约是猜出了王卓如的心事,他仰脖喝下一杯酒,说道:“莫看我穿着日本军服,总还是中国人呐,我是一定要回到中国去的!那年圣诞节晚会,丁小开过后才介绍你和我们认识,但我一直是很仰慕你的。如今同在异乡为异客,只要我能帮助你的,我一定办到!”

徐蕴昌虽然没有提到自己为何穿上日本军装,但整番话显得很真诚,不由王卓如听了不感动。眼泪立即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她坎坷而凄惨的遭遇实在令人触目惊心……上海沦陷前,王卓如即随父母登上开往香港的邮轮。王先生先期已派得力的干员到香港购置产业,开展业务,这次举家搬迁,自然是想避开战祸。岂料船行海上,遭到日本兵舰的拦截炮击,轮船中弹起火,船长当场身亡。一时间群龙无首,乘客们大呼小叫,东奔西跑,船上乱作一团。丧心病狂的日军,继续对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开火,炮弹接二连三地击中邮船,王老先生夫妇当即倒在血泊之中,王卓如呼天抢地,心如刀戳。此时邮船尾部下沉,许多人纷纷跳入海。求生的本能使王卓如穿起身边的救生衣,刚结毕绊带,邮船就沉没了,海面上泛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和滚滚的黑烟,还有漂浮在海水中几乎绝望的乘客和水手们,那一刻,王卓如被仇恨、悲痛、惊恐所交织,昏了过去,救生衣托着她在海上飘荡……王卓如醒来之后,已是第二天晚上。她满眼惺松,发现自己躺在舒适的船舱内,身边放着三明治、罐头、饮料等等。她发现不对头,试图起身,只觉四肢无力,而且下身疼痛,有人在舱外叽哩咕噜的对话。

她清醒了,她明白了。她上了日本人的船,那是一艘运送女人去慰劳日本军人的慰安妇的船。

她不知道船上有多少女人。她只知道船上有韩国女人,中国女人。她只知道她住的是一间头等舱,舱内的日本人官位不小。她还知道她被日本人从海里捞上来之后,那些禽兽不如的家伙趁她昏迷不醒奸污了她。

王卓如,一位曾用鲜血、用生命来滋润的那片生命的处女地,竟在这艘日船上被那无声无息的硝烟毁坏了。

她曾试图自杀,了结她的一生,但没有成功。日军的船先是开到菲律宾,把那些女人们送上厄瓜拉荒岛,给在菲律宾的日军“慰安”。王卓如,因为她与众不同,因为她漂亮,没有被送上岛,船舱中剩下她孤零零的影子。她被锁在这舱中有二十多天了,每天,那位日军军官都陪着她,给她好吃的,好言好语来劝她。王卓如不吃日本人的这一套,整天铁青着脸不吭一声,但最终还是难逃厄运。

开始,王卓如报定必死的决心,挣扎着、吼骂着,都无济于事。船舱整天锁着,海面的浪潮及海上的风光,对王卓如来说都无任何关系。她敌不过那暴野粗横的日本军官,一次又一次地被压在身下,成了那位日本军官发泄**的工具。

这种求死不得,比死还可怕的生活,使她变得麻木而呆滞了。王卓如随着日船,从菲律宾又辗转海面,奔波一个余月,回到了日本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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