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
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李白《访戴天山道士不遇》
蒋楚河翻起讲台上语文代课老师所讲的这篇诗文,虽然在看着书本但他早已神游物外。
近来他的心思总是不自觉的就飘忽出去了,这种状态还是在他上个礼拜被欧阳萌抓到后派遣出去给她买冰淇淋时见到的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孩子开始的。
那个女孩的模样让词穷的蒋楚河来描述,那就是神秘。
她神秘又引人注意,虽然经常换着穿不同样式的校园小礼服但不变的是始终戴着一顶看起来很旧的米色针织帽。
帽子下面是一头漂亮的及腰长发,吸引着他想去摸一摸看看究竟有多柔顺。
这样一个女孩,却在那仰望着天空。
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晴天亦或阴云当空,她都没改变这个行为,只是安静的看着。
真想知道,映照在她瞳孔中的那片青空又有何不同。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是诗人进山后有了一段时间,诗人在林间小道上行进了很久前进的很深了,甚至都见到了平时喜爱僻静的麋鹿……蒋楚河!”
“啊!”
正神游物外的蒋楚河突然被讲台上的语文课代课老师给叫醒了,他立刻站了起来看向她那双愤怒的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
“请你复述一下我刚才讲到的‘树深时见鹿’是什么意思!”
“额……李白这句诗的意思是指他上戴天山拜访道士时行走在树林间的深处见到了平日里少见的麋鹿,意在说明……”
“好了好了,你坐下吧。下次再抓到你这样可不会这么轻松。”
见蒋楚河没有听课居然也能看懂,她也就没怎么为难这个成绩一直还不错的学生了。
而他也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也就把心思收了回来。
现在的他无比期盼着放学的时光快点来临。
他渴望了解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蒋楚河的欲望驱使他现在每天回家时都特意绕上一条街路过那个废弃老旧的公园看看那个女孩还在不在。
蒋楚河一向觉得自己的胆子应当是很大的。
但每当看到她一个坐在那锈迹斑斑的秋千上轻轻摇晃着仰望天空时他就不能自已的被淹没了。
只是看着她,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潮湿、冰冷、彻骨的悲伤。
这寒潮几乎要将蒋楚河溺毙。
直到后来蒋楚河与她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后才对当时自己的不作为感到追悔莫及。
并且蒋楚河发现在他迟迟不愿去触碰这个可怜的女孩竟然只是因为他的自私,这是他内心深处埋藏着的变态的欲望。
只因为,他渴望看见这幅画面。
他喜欢这样的场景,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温暖给她的孤独带去了哪怕一丝丝杂质。
蒋楚河后来对她说过一句话。
“如果不是你这张脸,我可不会接近你。”
但这只是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谎言。
所以他迟迟没有去靠近这个可怜的女孩,尽管他早已经发现那个就算被人群包围着却也永远被困在角落中悲泣的她但也未伸出援手。
而后又过了几天,也就是昨天晚上。
蒋楚河居然梦中也见到了她。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境里的场景还是那个被废弃公园,偶尔有一两只被遗弃的流浪猫忽然出现而又马上消失的傍晚时分。
而那个女孩站在她平日里会坐在上面的秋千边上沉默着,画面有些模糊而又朦胧。
而他想看的更清楚时却发现原来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盯着这个自己往日每天窥视的位置看。
待他终于看清楚后才发现她那张沉鱼落雁的绝美脸庞时发现她一如往常没有任何表情,但却不断地有泪水从她的眼中落下。
一滴一滴眼泪坠落在地上的声音仿佛就在他的身边,他顺着这声音看向脚下,竟然发现自己身下原本干燥的水泥地竟然不断的有雨滴落下将其浸湿。
而再向她所在的位置望去却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只留蓝色秋千在雨中轻轻摇晃。
梦中的他似乎一点也不奇怪,甚至还乐于见到这般景象。
蒋楚河就醒了,说来奇怪,他竟是被自己吓醒的。
在梦中惊醒的他不断的思索确认自己梦中的景象。
也因为这个梦他今天才开始试着去接近那个女孩,他害怕梦会成真。
这一天又如往日一般,星期四放学后他抢先一步甩掉了欧阳小萌奔跑着到了那个公园。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在铁栅栏后面看着,而是从大门直接走了进去了。
此时公园里还没有那个女孩的身影,于是他把自己藏在花坛后等待着。
但是他等待了一会儿来了一位访客,一只花斑猫慢悠悠的来到了背靠着花坛坐在地上的蒋楚河的面前好奇的看着他。
蒋楚河也是觉得有意思,他印象里自己天生就不招动物喜欢。
无论是狗还是猫或是其他的动物,见到自己都是爱答不理的。
而今天碰上的这只猫居然会主动靠近自己,实在是太罕见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挠了挠猫的下巴,而猫也没有躲开或者咬他,而是很自然的接受了。
被挠了两下的小猫还非常的享受的闭起了眼睛叫了一声。
沉浸在与流浪猫互动中的蒋楚河并没有发觉原本照射着自己的夕阳忽然被一片阴影给挡住了。
“喵~”而这时原本任由他逗弄的小猫忽然站起来走开了。
蒋楚河顺着小猫离开的轨迹回过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边上已经站了一个人。
她背着书包的身影站在逆光向着他,这让蒋楚河不能看清她的面容。
“你是谁?”
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埋伏计划已经失败,也没有回答这个女孩的提问。
只是根据直觉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强忍着脑部的暂时缺血顽强的站起来的蒋楚河在经历了短暂的黑视后终于确认了她就是那个自己在等的人。
“原来是你啊……”
而这时走到了女孩脚边的小猫蹭了蹭她的小腿对着她叫了一声:“瞄~”她低下头看着拱着自己小腿的猫,然后蹲了下去抚摸着它的小脑袋。
“树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醒时见你……”
鬼使神差的他看这一幕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她听完蒋楚河这句话原本捋着流浪小猫的手停了下来,少见的露出了笑容。
她自己可能都没有发觉这离她上一次这般笑究竟隔了多少时光的岔口。
“表白吗?好大胆啊,明明待在那偷看了那么久……。”
“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
“介意哦。”
“啊?”
蒋楚河被她干脆直接地回答给惊到了,不过随即,她的下一句话彻底的将两个本不相关的人的生命给绑到了一起。
“如果,如果明天你这个时间你来这里还能见到我的话我就接受你的表白哦。”
蹲在地上抚摸着猫的她抬起了头笑靥如花如是说到。
“还有,我名字是柳楠,楠木的楠。”
表露着最令人炫目笑容的她却让蒋楚河感到无比的悚然。
蒋楚河仿佛看到昨晚梦到的那个悲伤女孩就站在这对着他不断落下泪水。
她在无声的沉默着呼救——“帮帮我!救命!我不想死!”
他预感到肯定有什么要发生可他却无能为力。
忽而一阵风吹过,雨水滴滴点点的落下,那女孩和小猫都已经离开。
只留下蒋楚河已经不知道呆立在这废旧公园里多久了。
随即他也跑了起来,但并不是朝家的方向,而是学校。
他迫切的想了解这个女孩的一切好为她做点什么。
浑身湿透的他竭尽全力在瓢泼大雨中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学校,肌骨传来最真实的不堪重负,五脏六腑超负荷运转迸发着远超体温的废热。
一进校门蒋楚河就朝教师用的办公室跑了过去,来到了他记忆中语文课代课老师用的那间办公室。
张老师这时正在准备明天上课要讲的内容,沉浸在工作中的她没注意到周边老师都已经离开了。
诺大一个办公室只剩她一个人,直到一声惊雷响起才把她的惊醒。
她抬头往窗外看去,才发现原来已经下起了雨。
“啊,这么大的雨回去都难咯。”
自言自语了一句的她就起身合起教案本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
就在这时,浑身湿透成了个落汤鸡的蒋楚河跑了进来。
而刚起身的张老师被他一眼就锁定了,他直接就往她所在的桌子过去了。
在这空旷的办公室里张老师自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蒋楚河,他一边走一边从身上滴滴答答的落下雨水的身影实在是太吸引人的注意了。
“蒋楚河?”
跑到张老师面前的蒋楚河没有回答的她的问题而是面容迫切的问了一句:“老师你知道学校里一个叫柳楠的女生吗?”
“诶?你这是……我知道她。她是11班的学生,我就是她的班主任。
虽然很感到很奇怪,但她还是回答了蒋楚河的问题。
听到这个消息蒋楚河原本急切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但这远还不够。
“我有急事,必须知道她家在哪!拜托了老师!”
……
第二天蒋楚河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他心思不宁的上完第一节课就跑去了另一栋楼的11班。
然而事情就如他最担心那般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过去。
柳楠没有来上课,也没有请假,给她家里打电话也没人接。
在得知这情况后他的心沉到了谷底,再没有一丝侥幸。
不过,还有补救的机会。
这一天,蒋楚河打破了他的日常旷了一整天的课。
他以生平以来最极限的速度赶往了那个叫柳楠的女生的住所,但当彻底力竭的蒋楚河来到这破旧廉租房门前时却发现门缝下流出了一片黑红色的血迹。
疯狂至丧失理智的他用自己并不强壮的身躯一遍又一遍的撞击那扇老旧的木门。
不过重复数次他就就如愿以偿了,但他莽撞的冲入这间血腥味浓重的屋子后迎来的第一个欢迎就是一根结实的棒球棍。
被当头一棒打的头昏脑涨的蒋楚河四肢无力摔倒在了地上,但他却笑了。
像个孩子一般开心的笑了。
他想,这大概是自己终于得到救赎的一天吧。
“我看到了哦,你仰望的那片天空。”
摔倒在地的蒋楚河看着眼前同样被捆在上的柳楠这般说到。
身处绝境的他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这时的他手上已经多出了一把利刃。
他攥在手心抓的死死的,然后像那个高大的男人发起了必败的冲锋。
他摇摇晃晃的身形让对方犯了轻敌的错误,这个错误断送了他的生命。
以硬吃一棍的代价,他将蒋楚河父亲送给他的匕首捅入了高大男人的腹中。
然后拔了出来,热血顺着带着倒刺的匕首拔出的轨迹挥洒而出。
被绳子捆着倒在地上的柳楠看着这一幕笑了出来,但也哭了。
原来,真的还有人需要她。
在命运绝望的谷底,恶鬼们都伸出长满了骨刺的长手扒在她身上的彻底绝望的时刻,蒋楚河出现了。
他伸出血迹淋淋但却炙热的手紧紧的抓住了柳楠。
“这一天我的梦醒了,原来这尽头的人是你。”
“我承诺,从今天起。你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
“好漂亮啊,原来你眼中的这片天空如此美丽。”
“放心,我会带你披荆斩棘,走出死亡。”
“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所以……不要睡过去了啊……你的命是我救下的,是属于我的啊,我不许你丢了它!”
费尽力气报了警的蒋楚河抱着严重失血的柳楠一同倒在血泊中,直到救护人员到来时他还在梦呓一般的重复着这些话。
意识模糊的柳楠却是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了,在醒来后的她表现出了有生以来少有的几次抓狂——把输液管给拔了下了病床去找蒋楚河。
同样靠在病床上的蒋楚河已经醒来,正悠闲的看着电视却被推开门走进来手上还流着血的柳楠给吓坏了。
这也开启了往后三年里两人甚至被戏称为连体婴儿的一系列事件。
PS:这章基本算是重写了一遍了,是个4000字大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