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欣阅每个月给吕尚莲七十元作为吕明亮的生活费。

每周六早晨吕尚莲把吕明亮带回蓝欣阅家，周日晚上再接回家属院。

唐菁菁和何晓冰看不到吕明亮，就跟巷子里其他小孩玩，周末也很少跟吕明亮过家家了。

吕义趁机缠着姐姐背，陈婆趁机让孙女去菜园干活。

偶尔陈婆也会带吕义去吕尚莲家，不敢上二楼，只待在一楼。三对小夫妻，陈婆唯一满意的人是大女婿，同时也有对“干部”的畏惧。几年后吕尚莲家搬到了楼房，家里贴了磁砖，陈婆每回跟孙女去女儿家，连楼下的单元门口都不敢进了。

吕义只是在巷子里顽皮，到了家属院，怯怯的，吕明亮就和家属院里别的小孩一起取笑他，但是落手上的玩具，也会给弟弟“见识见识”。

家属院里有个同岁的漂亮小女孩和一个黑乎乎的小男孩，在一小读学前班。小女孩的姐姐上五年级，做得很多漂亮的小摆件，花篮、多边体、星星、纸鹤，吕明亮心内不屑，认为自己到了高年级一定也能做得，但还是很高兴地问那位姐姐可不可以给自己做几件小玩意，那位姐姐很爽快地答应并做了给她。

读三年级的施正华时常跟小女孩和小男孩打架。一个傍晚，吕明亮又和施正华吵架了，于是，吕明亮和小女孩、那位姐姐、小男孩一块儿去了铁路的货运车停靠场玩石子。

吕明亮虚构了几个表哥，“我xx哥哥和xx哥哥对我可好了，他们说等我长大了要给我几千块钱！”

“那给我一点吧！”小女孩说。

“一定给你！”吕明亮信誓旦旦。

“给多少？”

“三百！”

“也给我三百吧！”小男孩说。

“呃，可以！”吕明亮纠结了一下。

“还有我，可以吗？”那位姐姐问。

“当然啊！”吕明亮回答干脆，“一共九百元！”答应之后，吕明亮后悔了，她根本没有表哥会送九百元来让她送人呢？以后长大了自己想办法挣这九百元吧。后来每天看到他们仨，吕明亮都纠结着什么时候才能挣下九百元。几年后，吕明亮还记得小女孩和小男孩的长相，遇到了也不打招呼了，不敢确定对方记不记得自己，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了，而那位姐姐，也完全没了印象。

……

施家当时还没买摩托车，每天早晨，施副把吕明亮放在廿八的三角杠上，施正华坐后座，送俩娃上学。

家里经常不做早饭，就让俩孩子一起坐校门口的早餐店吃包子油条豆浆或米粉，每天每人五角至一元，对于曾经白天都是玉米粥拌盐的吕明亮来说，在外面吃早饭太土豪了。

有时候施副参加活动有机会坐轿车，遇上空座，就让施正华和吕明亮一起坐轿车上学。

……

xx局所在的路的尽头有一户农民工住山腰上，大女儿叫韦娟娟，人品端正，与吕明亮同班，吕明亮看到施正华总与自己放学时间不一样，就开始和韦娟娟一起步行回家。到xx局前的三百米，有一处铁路职工宿舍，有一个精致的小女孩叫黄媛，后来也跟着韦娟娟一起放学步行。

黄媛的爸爸长年出差，黄母是全职太太，心灵手巧。黄媛有十几个洋娃娃，身高从三寸到一尺多，黄母给洋娃娃做了几十套衣服，黄媛每天穿着漂亮的纱裙，戴上十元一对的头花，抱着不同的洋娃娃上学，班上大部分女孩子都围着她的洋娃娃转。

另一位家庭条件不好的女孩子也带洋娃娃来学校，洋娃娃只有一套简单的裙子，调皮的男孩把小裙子给拿走，大部分女孩子都笑起了那个没没衣服穿的洋娃娃。一位女同学说“你的不丑，她们不会看，黄媛的洋娃娃漂亮，你的也漂亮。”

吕明亮内心:总比我这个连洋娃娃都没有的人，要好吧？当时，语文课还没教到“幸福”这个词。

……

施副自己还没侄女，虽然跟吕尚莲感情不妙，但也把吕明亮当自己侄女了，给她用好的学习工具、给她订杂志，施家老宅办喜事，也会带上她。

一次施家村子的宴席上，施正华又成了孩子王。宴席旁边有一辆东风140卡车，施正华坐上了驾驶座，摸了摸各个部件，把喇叭按了几下，看得吕明亮特眼馋。

……

1994年1月份，施正华十周岁生日。施副从饭店叫了十几桌席面送到家属院来，还订了个12的双层蛋糕。来客们有骑摩托车的，也有开小轿车的。有位来客又送了一个10的蛋糕。吕明亮平生第一次吃上的生日蛋糕却不是自己的，奶油比平时的小蛋糕多太多了。

来客里有二十几个小孩，其中几个后来成了骆坤一小和骆坤一中的“名人”。

……

吕明亮想骗零花钱，说打预防针要交三元。吕尚莲看到韦娟娟来找吕明亮，就问是多少。

“两元！”

“三元！”吕明亮坚持撒谎。

放学回来，吕明亮当然挨打了一顿。

一次音乐课，吕明亮又和小男孩开小会，被老师罚站。

“一点家教都没有！你家哪的？”音乐老师问。

“她不跟爸妈住，她跟她大姑妈住。”一群同学起哄。

“明天喊你大姑妈来。”音乐老师打算越过班主任直接与家长沟通。

“哇……”吕明亮吓得躺地上打滚。音乐老师课也不上了，就坐旁边等到下课，让几名男同学帮忙把立式钢琴抬走。吕明亮就看着钢琴从自己斜上方经过，第一次看到钢琴的另一面。

下一节课的老师看到个满身灰的小女孩躺地上，去找了班主任，班主任严肃地跟吕明亮沟通了一下。

放学回家，吕尚莲问衣服怎么回事，吕明亮还没想好编什么理由。韦娟娟替她回答“音乐老师罚她站，她就在地上打滚哭闹。”

吕尚莲气得随手抓了个扁担打了吕明亮屁股。

……

期末考试后，吕尚莲把吕明亮送回了吕尚升家，并表示不会再接过去住了，这么顽皮的孩子，教不了。

吕明亮回到了浑身脏兮兮的日子。

……

1994年寒假，骆坤市和附近村镇几乎每家每晚，电视上放的都是《新白娘子传奇》，每个孩子都会哼“千年等一回，啊啊啊啊啊”。

因为某些电视剧有些亲吻镜头，蓝欣阅每次在客厅放电视都会把吕明亮锁屋里，以为吕义还小，倒是允许他跟着大人一起看电视。

看不了白娘子，吕明亮是郁闷的。

大年初三，吕明亮去外婆家，晚上全屯的人都围坐在蓝父邻居家的晒谷场，看前面的14黑白电视。那个还没装电线的山村，不知道那家人是如何做到每天晚上看电视的。

骆坤市因为台风雷电多，经常停电，停电时大部分市民都用蜡烛照明，吕尚升家用火油灯，早些年灯芯没舍得挑太高。

蓝父家里的火油灯，灯芯比吕明亮停电时用的低一些。

二表姐看白娘子总会搂着吕明亮，而吕明亮在蓝家只愿意跟二表姐睡。为了看白娘子，这回吕明亮是真心愿意留在蓝家了。

蓝欣阅不会放任她在村里野的，把她带回了城。

吕明亮意外发现第二天有重播，于是就跑去唐菁菁家或何晓冰家看重播，更开心的是，她们电视都是彩色的。

……

与唐菁菁和陈朗过家家时，陈朗扮许仙，唐菁菁要自己扮白娘子，那小青自然就是吕明亮喽。

可是后来唐菁菁却向何晓冰吐槽“哎呀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说自己是小青！”

吕明亮很羞愧，再也不会代入电视剧里的任何美好角色。

……

1994年春季开学，吕明亮自己步行上下学，偶尔遇到调皮跑到巷子的同学，就一起走。

一天中午，一名女同学说要给她爸爸打电话，就带着吕明亮一起到了巷子里其中一处铁路居民点办公室。女孩抓起手柄，手指点进圆盘的孔里转了几圈，然后报了个姓名，等了一分钟，就跟她爸爸说起话来。

吕明亮也希望能拨一次拨盘电话，但这个愿望可能没法实现了。因为当时骆坤市民开始装按键电话，街头已经有人使用大哥大了。

……

陈婆是一个很勤快的人，并且对身边人的偷懒行为很厌恶。

有一次蓝欣阅生病，蓝母来看女儿，闲坐在客厅里。

陈婆气极了，“才五十多岁的人就不干活了！命真好啊！吃子女的！我六十多岁还要挣钱！你来我屋白住够有脸的啊？去，出去给我锄菜地去！我的屋子不是给你白住的！”

因病提前收摊回家的蓝欣阅看到母亲被婆婆指使着干活，一点“孝儿媳”的觉悟都没有，从蓝母手上夺过锄头扔一边，携母回到自己房间，然后冲着挑水浇菜的陈婆吼了起来:“我老母来睡的是我的房间我的床！没另外占你地方！她吃的是我这个做女儿的挣来的买来的！不是你儿子的！你儿子连他自己都养不活！你凭什么指使我老母干活！”

“懒村懒婆贱婆！一条村子全是贱得的……以前解放前，你们村就挨着土匪窝……”论吵架，陈婆能骂赢半个城，只要被骂的不是她不敢得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