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东能说什么，因为自己的师父说的是事实。

赵东能够升任漓东厂的副厂长可以说是给温大伟让位，也可以说是资历够了自然的升迁，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如果没有热处理车间忽然的大放异彩，偌大的漓东机械厂，九个车间，副厂长这顶乌纱帽怎么轮也轮不到赵东的头上。

当然，现在的赵东可以不顾热处理车间的死活，在厂领导班子里继续当他的聋子和哑巴，可一旦热处理车间难以为继，甚至就此垮掉，即便赵东能够置身事外，那他厂领导干部的这条路也就走到头了。

一个连培养你，造就你的原车间都保不住，这样的人能弄好一个厂？

本来赵东的想法没有多大，在热处理车间的车间主任的位置上干到老，然后以副厂长的待遇退休就够了。

可没想到突然就被提拔为副厂长，他今年才42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年景，于是便萌生再进一步的心思，以后不说成为漓东厂的主要领导，外派到局里下属的中型厂做个一把手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连秦意斌这位原漓东厂的技术科科长都能在其他厂做到副厂长，他一个纯漓东厂副厂长，外调的话捞不到一个正职的厂长？

既然如此，热处理车间的事他的确无法置身事外，可问题是主导这件事的马军现在的话语权实在太大，又绑架了改革，赵东又着实不敢得罪对方。

如此两难之下，赵东不犹豫才见鬼呢！

“你也不用那么为难！”

徒弟就是半个儿，赵东是啥性格陈继祖那可能不知道，属于那种小事贼精明，大事犯糊涂的人，眼见赵东半天不说话，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又开始拎不清了，于是叹了口气：“我也你不要求干什么，就是在厂领导班子商议此时事时拦一拦，拖一拖，最起码等大伟那孩子回来再说，你上面没人，温大伟上面没有嘛？”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赵东就是再笨也反应过来，不管厂里的谣言如何，温大伟在领导班子哪里还是稳的，哪怕是急于把热处理车间改造成洗衣机生产线的马军，都对温大伟的能力称赞有加，认为其是漓东厂第二梯队中的佼佼者。

除此之外，人温大伟的老爹可是在局里任职的，冷不冷板凳另说，人家是真的能跟局领导说得上话的。

于是赵东沉默片刻后终于是点点头：“行，我尽量拖段时间！”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还要去车间瞧瞧！”来这里大半天，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话，陈继祖心里也是长舒一口气，便不愿意多待片刻，起身就要离开。

“师父，在这里吃完再走吧！”

“算了，你这领导我老头子高攀不起，还是回去好好把自己的事儿办好，好日子是自己挣出来的，不是别人施舍的！”

陈继祖也没给赵东面子，迈步就离开了赵东的屋子，转过楼梯口就一顺水的下了楼，赵东想要阻拦一下，可是后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赵东的爱人从卧室出来，还有些诧异的问：“你怎么又把师父给惹生气了？”

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的赵东这下可找到处启动了，当即就怼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个什么？在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嘴给撕烂喽！”

说着转身就回了卧室，砰~~~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

陈继祖当然没有工夫去搭理在家发脾气的赵东，一路紧赶慢赶的回到车处理车间，刚迈进车间大门，张定均就赶紧迎上来：“师父，赵东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陈继祖冷哼一声，旋即把中山装的风纪扣给揭开：“先给我弄点水……”

一旁围上来的热处理车间的工人们赶紧分出一个跑到休息室给陈老师傅倒了杯温开水过来，陈继祖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口，这才觉得快冒烟儿的嗓子舒服了些，这才无奈的继续说道：“人家升官了，眼界和格局就不一样了，估计是看不上咱们这帮一线的苦哈哈工人了……所以就只答应帮咱们拖一拖！”

“这算什么事儿？就拖一拖，也不解决问题呀！”

“是呀，老车间主任难道任由其他人骑在咱们头上拉屎？”

“以前觉得赵东这个人挺不错的，现在看来当初我是瞎了眼！”

……

听陈继祖这么一说，热处理车间的干部职工当即就炸了锅，要知道他们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要面临外面日益激烈的产品竞争，这个时候厂里不给支持也就罢了，居然背后抽血，这不是把热处理车间往死路上逼吗？

还居然舔着脸说什么洗衣机的销路更好，能改善干部职工的生活。

这话说给其他车间的人听或许还有人相信，给他们热处理车间的老少爷们儿，真的全都当成是放屁。

电视机的生产线什么情况他们又不是不知道，用的都是从桂州本地招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缓解当地就业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年轻人接受新知识更快，头脑和双手更灵活，适合高强度的组装工作。

至于那些上了年纪的漓东厂老职工则被逐渐边缘化，虽然福利待遇相较以前有所增加，但幅度却并不夸张，只能说略有改善。

而随着漓东牌电视机跨省销售的计划无疾而终，未来会不会被打回原形，只领个基础工资都是个未知数。

在这样的情况下热处理车间一旦被改成洗衣机生产线，这帮只会烧炉，淬火，看温度变化的老少爷们儿，估计连个拧螺丝的资格都没有。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一棍子被打回解放前的滋味谁都受不了。

要知道现在他们一个月挣的比以往一年挣的还要多，正所谓多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把热处理车间改成洗衣机生产线就等于扼杀这百十号老少爷们儿的集体父母。

都不用温大伟表示什么，从陈继祖这样的老师傅到普通的司炉工，全都跳着脚的反对，可问题是他们这些普通的一线职工人微言轻，哪怕集体反对也改变不了厂领导的意志。

于是便把希望寄托在老车间主任赵东的身上，结果……

“求人不如求己，反正之前苦哈哈的日子老子是不想再过了，如今车间有困难，咱们不能看着不管……”

这个时候陈继祖双手虚浮，将周遭嘈杂的声音按下，面色严峻的说道：“那我就先表个态，为了节约开支，除了保留基本工资外，其他的一概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