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伟的话说得很提气，表现的也很霸气，瞬间就把几个年轻人的热血给燃起来了，恨不得即刻拿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就此趟平省城报社，镇压国营百货商场。

得亏是天色将晚，不便行动，让这两个地方逃过一劫，否则四个人绝对能把把这两个地方给扬了。

就这样怀着大干一场的心情，几个人分头休息，第二天一大早便穿着整整齐齐，朝着目标呼啸而去，然后……然后……然后无比失落的败兴而归。

这也是没办法，几个人职务最高的是张明莉，漓东厂技术科的副科长，可除此之外这四个人无论是资历还是阅历都差得很远。

省城报社和国营百货商场的领导能拨冗见他们一面，那是看在漓东厂是省内上规模工业企业的份儿上，可不是真的把这几个小年轻放在眼里的。

哪怕是温大伟使出三寸不烂之舌，顺带卖萌耍贱，也没勾起这两个地方领导的兴趣，反倒是张明莉几句话更管用。

结果可想而知，两地的条件基本没变，用柳成志的话来说：“算是白跑一趟！”

“也不能这么说……”虽然作用没怎么发挥出来，但温大伟依旧保持乐观：“还是有些变化的！”

“我觉得还不如不变呢，报纸的版面也就罢了，关键是百货商场的位置，仓库正面最起码还靠近商场，背面人少不说，隔着小广场就是政府大院，咱们在哪里搞七搞八的，万一被那个领导看见了，定个投机倒把怎么办？”

柳成志有些担忧，甚至言语中还充满了埋怨。

也难怪他如此，温大伟霸气的姿态没展示出来就老实点儿吧，不，非得在张明莉与两家领导交流中瞎折腾。

人家之前的条件虽然不太好，但勉强还在接受的范围。

现在可好，被温大伟折腾的面目全非，就差破罐子破摔了。

“老柳，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的经费本来就不多，大伟这么做最起码帮咱们省了一半儿的经费不是！”唐建明见自家兄弟被埋怨，赶紧出来相帮。

柳成志却撇撇嘴：“人家不要的地方，当然不用钱了，问题是我们是在推销产品，要把东西卖出去才是，没人来，卖给谁？”

“总归先试试吧，正所谓万事开头难，本来我们这次就算是个尝试，成了固然好，不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这个时候张明莉开了口，果然她的话好使，柳成志嗫嚅了下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愣是没说出口，显然是认命了。

温大伟不易察觉的给张明莉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张明莉回了一个“我相信你”的坚定目光。

温大伟微微一叹，心说看来这次真的要背水一战了！

……

两天后，国营百货商场二楼尽头的商场办公室，商场副经理陈解放照常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刚准备掏钥匙打开房门，忽然想起一件事儿，便转头看向隔壁办公室的营销科科长周立本：“今天那几个漓东厂的小年轻没过来吧？”

“没过来，估计是知道自己的斤两了！”周立本笑着回应道。

闻言，陈解放算是长舒一口气，前些天他被那几个来自漓东厂的年轻人差点儿没烦死，你们有产品要卖，那就走程序呀。

轻工品的话去找轻工局要销售指标，商场这边按照轻工局的指标采购，然后上架销售，这么多年国营百货商场就是这么过来的。

可那几个小年轻可好，要搞什么产品促销。

陈解放觉得漓东厂是省内大厂，不看僧面看佛面，同意给仓库区让他们去搞，结果却不同意，非要在商场区弄。

居然还说不白搞，会给商场费用。

当时陈解放就笑了，如今国营百货商场愁销路嘛？

不说是节假日，就是平时开业，那人也算是乌央乌央的，一些副食品也就罢了，像电视、冰箱、洗衣机、自行车这样的紧俏货，要是没有他们商场的关系，买你都买不到。

每年为了这些紧俏货找他陈解放的人如过江之鲫，多的都数不清，无论是商场还是他本人缺那点儿小钱？

主要还是一个原则问题！

商场卖货就是卖货，什么促销不促销的，就没听过有这么一说，于是陈解放也就没给好脸色，当即就说：“仓库正面爱要不要，不要就去仓库背面，反正两个选一个！”

结果一个年轻人气不过，直接就叫板要背面。

陈解放也懒得理他们直接就打发出去了。

之后两天陈解放去外地开会，今天回来便想起此时事，就问了下当天跟自己一起接待的周立本。

结果发现，那几个漓东厂的年轻人似乎真的死了心。

不禁将钥匙插进锁眼儿，摇了摇头：“还是太年轻呀！”

说完拧动钥匙，打开门锁，随即不忘冲着周立本吩咐一句：“对了，帮我把这两年的省城日报和晚报拿来！”

然后就进了门，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将隔夜的茶水倒掉，打来一壶开水，续上茶叶，用开水沏上，这个时候周立本拿着这两年的日报和晚报过来，递给陈解放。

陈解放道了谢，然后一屁股坐到办公椅，先抿了口茶水，放下杯子后，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便展开报纸，开始了日常的“工作”。

他先看了日报头条的大政方针，正准备转到副刊上的文学专栏时，忽然看到报纸中缝处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以往那里都是些名人名言或奇闻轶事啥的，不但字小，而且没啥营养，陈解放基本上连看都不看，可是今天这个地方却从上到下印着明晃晃的几个大字“中国人距离高端有多远”

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陈解放看罢也不禁扪心自问，高端，什么高端，自己距离高端有多远？自己家里有了电视机、洗衣机和电冰箱，老婆和自己也赔了手表和自行车，这应该算是高端了吧？

也难怪陈解放会如此认真，因为这份日报是省城报社主办的，具有极强的权威性，在这样的一份报纸中缝处以如此明显的大字问这么一句话，是不是具有某种政治含义？

似乎为了印证陈解放的判断，这个时候一阵嘈杂声从政府大院的方向透过传呼传了进来，陈解放愣了一下，旋即便听到高音喇叭里传来的那句铿锵有力的话音：“中国人距离高端还有多远？今天告诉你，高端就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