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他们几个都是酒场的老油条。酒是喝了不少，一个个说话都带了三分酒味儿，眼睛有时候也有些花。有时候，一个不注意，可能周围的东西就会晃晃。有时候，还能看叉了道和人。总之，就是那种微醺，有点儿晕了。但是，心里头一个个都跟明镜儿似的。

酒色财气，人生四忌。酒字当头。

酒场如战场。在酒场上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人，大多一生无所成就。就算有些祖荫，或是侥幸能做成一两件事，能得一时的殷实，大多也是被人坑骗的打回原形。到死还想跟人拼个谁的酒量高低。却不知，这辈子的酒桌上的狐朋狗友，一个个看似东倒西歪，但是真正醉的却是口中喊着没醉，但是却是连自己怎么回家都不知道的自个。

待到那无耻之徒借送自己回家欺侮妻子，嘴里头还念叨着无耻之徒够哥们，今天竟然拿了多年窖藏的好酒，却不知如何凄惨。

更有那等恶人借着酒憨义气冲天之际，替那恶人签了高利贷担保合同。

到那恶人卷款逃跑，自己和家人饱受那债主骚扰，倾家荡产，数十年辛苦为其还债，全家人半生如奴如婢。

待到晚年，温柔娴熟的妻子早已忍受不了这暗无天日的折磨改嫁去了，儿女学费生活费尚且难凑，更兼眼睁睁看着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拉扯大的父母重病在床每日痛苦呻吟却无钱医治，却不知该如何悲凉？

是否再寻几个狐朋狗友，聊聊哪个学校的妹子水灵，再碰着杯子说上一句“哥们儿，走一个？”

却说三爷他们几个刚才在包间里酒兴正酣，刚才一个个东倒西歪，醉态毕露，相互恭维斗酒。

待到李娜进来办正事儿了，却一个个神色平和，语气沉着，眼里时不时也都流露出来一些精光。浑然没有那种醉酒者眼中的肆无忌惮和混浊。

再如那话不多的孙书记，身上的气息这时候就如那在鱼塘边垂钓的渔翁一般闲适。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但是，即使是那些喝的有点高的几个在半黑不白的领域的大老板也在时刻关注着孙书记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

而这孙书记只是在每走一道门和叉道的时候，都会与三爷微笑着礼让再三。却再无其他多余的话和表情。

三爷虽说以主家自居，先行半步，但却仅仅是半步而已。真到走的时候，却多会慢上半步，与孙书记并行。分寸拿捏的极为到位。

走进张家那个厅之后，三爷四处打量了一下。第一眼就看到了张少阳他们那边的人。

他是过来说和的，自然得看看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看到了周天成，他跟周天成也认识许多年了，正准备过去打个招呼。却是突然看到了扶着吴丽正在安慰吴丽的张熙瑶。

三爷全身打了个激灵，本来微醺的酒意顿时醒了。

他的心头也升起了一股子不好的预感。

“三爷”

“三爷”

“三爷”

李娜喊来的那些人，没几个人认识孙书记，他们看到三爷，都心中激动不已。他们都知道三爷许多当年在江湖上留下的传说。

他们都清楚这个看起来跟个民工似的男人，当年是如何挥舞着一把锄头横扫县城三条主干道。那些曾经在街面儿上显赫一时的人物哪个看见当年那个傻不拉几的小平头拎着锄头在县城大街奔跑的样子不是闻风丧胆。

小平头儿脸上已经有了许多皱纹，看起来已经老了，但是却没有忘记这个小平头儿一个人全身是血的拎着把锄头追着几百号人在县城里狂奔的情景。

他是那个时代的英雄。可能那是一个连进入故纸堆资格都没有的时代。或许，那个时代只存在一些人被尘封的记忆中。但是，这些东西并不妨碍在某些时候的口口相传。

英雄这种东西，在许多时候是并不分时代的。

就像是这群穿着白衬衫的汉子们大喊出来的那声‘三爷’中带着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还有自从，这个到老了还是个小平头儿的男人进来之后，他们的脸上已经丝毫没有刚才被周天成的保镖打退的时候的惊慌和丧气，而是恢复了刚刚进入这个大厅时候的狂傲，还有一种叫做战意的东西。

李军看到三爷也是颇为激动。

李娜也是眼睛一亮，她以前只是听说过三爷他们几个的种种故事。但是，却只当是一些人的吹捧罢了。毕竟，他们现在一个个都是威震一方的角色，哪个见了他们不拍上几句马屁。

可是现在，她似乎感觉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或许，那并不是吹捧。某些东西，可能并不仅仅是钱或者权势就能有的。并不是找几个人吹上几句，别人就信了的。有些事，可能的的确确发生过。

张家的亲戚朋友却是瞬间变的脸色苍白。

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他们更清楚，三爷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就算是有周天成替他们出面又如何，三爷他们这伙人是那么好惹的吗？就算，他们给周天成面子又如何，周天成还能护着他们一辈子？更何况，周天成在他们眼中是个好人，跟三爷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子。

三爷他们根本就不讲道理，更不讲法律。

在小老百姓这里，或许三爷他们在许多时候比法律和道理更加管用。

特别是那些穿着白衬衫的人如山一般的喊着‘三爷’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脸色发白。

他们都不清楚，这好生生的结个婚，怎么连三爷他们都惹上了。

他们更清楚，在中阳，甚至在中原，又有几个人能惹的起三爷他们，又有几个人敢惹他们？

周天成也是脸上露出凝重，眉头紧皱。

可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在所有人心里头都没地的时候，那个已经老了的小平头竟然拔腿就跑，而且跑的时候为了躲人，上蹿下跳的，就跟个猴子似的。

而大厅里却还回荡着那如山一般的喊着‘三爷’的呼声，那些呼声还如那些怒嚎的海浪，一叠又一叠的。

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想到了当年那个在夕阳下拎着锄头奔跑的傻子。

的确，当年的确许多人都说三爷是傻子。因为，正常人不可能那么不要命的。但是，这个称号没用多久，就没人敢用了，即使是背地里头，大多数人讨论的时候用的也是三爷。他们都感觉三爷现在奔跑的速度绝对不亚于当年。当年，也是这么上蹿下跳的躲避着别人的砍刀或者拳头。

这一幕，让许多人都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可是，所有人都不明白，三爷这时候跑什么呢，怎么就跟逃命似的呢。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三爷跑了没几步，竟然腿一软摔在了地上了。

“麻辣隔壁的，我艹你们祖奶奶，喊你们麻痹呢喊”

有时候是怕什么来什么，三爷这时候只想趁着没人注意到他的时候赶紧跑了。

但是，那些如山般的‘三爷’的呼声却是把他的吓得腿软，嘴皮子打颤。

三爷刚才摔下去的时候，下巴刚好磕到台阶上，差点儿没把他的牙给蹦掉了，这会儿头的他是龇牙咧嘴，但是，嘴里头却还是骂了几句。

他现在快恨死这帮傻逼了。

喊那么大声干嘛，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在这儿吗？

三爷却是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自己的下巴到底摔成啥样了，只想赶紧跑了。

三爷跑出去了一小会儿，却是又跑了回来，躲在人群里，一脸的委屈。

他清楚，那帮狗日的刚才都喊成那个样子了，人家能不知道他在这儿吗？他跑，他能跑到哪儿去呢？跑出国？三爷受不了那种日子，他不懂外语。他出国旅游几天就受不了了，吃的难受，住的难受，还水土不服。最后还是包了医护机把他给接了回来了。三爷一直觉得，那些整天想出国旅游，想移民的人都他妈的白痴。反正他是琢磨着，在国外那几天跟去了地狱差不多，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更何况，现在能不能跑的了还是个问题呢。

三爷现在很想凑过去说几句好话，但是，他却始终鼓不起勇气。他往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躲在人群里头，尽量让前头的高个子挡着他。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他以前在法院等待判刑时候的感觉。

漫长而又难熬。

李娜他们都朝着三爷这边儿凑了过来，可是三爷却是根本就不理会他们，一脸嫌厌的把他们轰走了。

李娜她们却是不禁都皱了皱眉头，三爷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喝多了，发酒疯呢？

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似乎还翻脸不认人似的。

这酒疯来的实在有些突然啊。

可是，这边还等着他主事呢，他怎么突然就发起了酒疯了？李娜脸上全是头疼，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孙书记刚才身手请三爷先行的手还僵在那儿，一双如睡虎一般吹着的眼皮子不禁跳了两下。刚才在酒桌上，三爷是主，他是客，两人你来我往，也斗了小一斤的量了。但是，两人都是酒场悍将，这不过是打底儿的东西。孙书记跟三爷你来我往的初步交手，他就看的出来，这三爷是深不可测啊。两人也是棋逢对手，玩的乐呵。但是，孙书记也明白，这酒啊，也只是刚开始喝，尽兴的还在后头呢。

可是，这怎么出来溜达了一圈儿，这老东西就傻了呢？

刚才在酒桌上三爷的表现，那可不是装的。像心智深沉如孙书记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看错人的。孙书记心里头总觉得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三爷这酒疯也着实做不得假啊。

上蹿下跳的，哪里不是酒醉之后失心疯的表现吗？

孙书记收回自己的手，看着三爷苍老的脸，他琢磨着，这三爷难道真的老了？

他也想不通，也只能这么解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