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夔岭北麓,简陋的军营中炊烟鸟鸟,间或还有猪牛羊等大型牲畜的凄厉惨叫,但这些声音在各部大小头人和护卫的耳中,简直犹如天籁一般。
他们想起周人厨子高超的手艺和甘醇的剑南烧春美酒,个个口舌生津,两腿跟上了发条似的,迈的老快了。
即便这其中有些警惕性比较高的,但一看军营四周多是阿旁部的武士,立刻也放下了心中最后的警惕。
乌蒙部的头人来了,吆五喝六极为热情,好像他是这里的地主一样。
落兰部的头人也来了,他最是好酒,还未开席,嘴里馋虫,就引得他浑身像是被蚂蚁啮咬一样难受。
此时的大理国,在核心的阳苴咩城(大理)和善阐府(昆明)这种核心地盘外,有三道门户。
乌蒙部所在的乌蒙城(昭通),落兰部所在的台登城(西昌以北)和西北边澜沧江畔的聿赍城(德钦)。
这三处不是处在山川之险,就是有坚城要塞保护,虽说不能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说声易守难攻是没问题的。
而要是失去了这三道防线的保护,大理和昆明这两个在云贵高原来说相对较大的坝子,就只能自己直面敌军的威胁了。
这聿赍城是由西山八部去打破,乌蒙城和台登城,自然是要郭荣去解决。
剑南烧春可是好酒,且在张周官府为了节约粮食严令私自酿造的时代,剑南烧春等少数几处由皇帝内府和户部掌握的几个大酒坊,就更显珍贵了。
不同于盛唐大文豪们可以斗酒诗百篇,在现在的张周,连张昭都不能敞开畅饮美酒,倒不是喝不起,是他必须要做好榜样。
所以在这蒙夔岭下,飘香的酒液让远处埋伏的右豹韬卫甲士们都忍不住馋虫大发,对于这些大理蛮酋的痛恨又多了一重。
这些年,南溪府甚至小半个四川行省的好处,都给出去了,而这些,原本应该是他们的。
甘冽的美酒,放足了酱料和香料的烤羊,对于这些居住于崇山峻岭间的头人来说,拥有无与伦比的诱惑。
别看这个头人,那个头人听起来好像很高大上,要跟谁开打,一声怒吼,寨子里也能随便冲出来几百条汉子,除了装备不行外,战斗力并不算低。
但他们穷也是真的穷,穷的跟想象中的奴隶主完全是两样。
更惨的是,建昌府和乌蒙城,也就是西昌和昭通的这些头人,他们根本不算是大理国的核心部众。
现在大理国的核心部族,大理国的人上人,是白人和汉人。
这大理国中,肉和汤是白人和汉人的,他们这些远地蛮酋,只配啃一点骨头。
大概打个比方的话,他们这些边地蛮酋,身份跟汉朝边境的投靠匈奴人,唐朝边境的沙陀、昭武九姓小弟们差不多。
哪怕是头人,好多时候也要自己下地干活,平日里就是硬邦邦黑黍饭加上一点咸菜条,能打到野兽就能一顿肉吃,养的猪羊不是过年和婚丧嫁娶根本舍不得吃。
于是宴席还没开始多久,大小的头人们就喝了个六七分醉。
他们带来的护卫也大多是寨子里的子侄,刚开始还能顶得住不喝酒,可没过一会,不知道谁开始去搬了一坛酒过来,场面立刻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而这些小年轻虽然比老一辈酒量好,但喝起来更加容易攀比没有节制。
因此他们即便后开始喝,可先喝的头人们还没完全醉,小年轻护卫们都躺了一地了。
这种情况,让第一次跟着郭荣来搞鸿门宴的张贤存都傻眼了一小会,郭荣倒是很是澹定,这种场合他跟着养父郭威可没少对着代北的吐谷浑和契丹人使用。
一片欢闹声中,郭荣举起了一个硕大的酒坛子。
他旁边一个两林部的头人还以为郭荣要来给他敬酒,于是很嚣张的把他酒碗轻轻一搁到桌子上,斜着眼看着相当帅气的郭荣,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些酸,他脱口而出:
“你们这些汉家子,长得就是比咱好看,盐糖布帛这些好东西也不少,可就是没啥胆气。
男人嘛,就该把死了当睡着,掉头不过碗大个疤,遇到仇家就该上去捅他个对穿。
咱都知道你们想干阳苴咩城的白人段氏,为大长和的郑家,大义宁的杨家报仇,可就你们这副样子,谁敢跟你们干啊?
跟你们干,还不得一起被段家派人杀光。”
“哈哈哈哈!”两林部头人话音刚落,所有头人都大笑了起来,乌蒙部的头人也举着一根大羊腿讥笑的说道:
“前些日有商人说,你们的皇帝连契丹国都能干翻,还是吐蕃人的菩萨,听来应该是佛祖那样的人物,但他怎么派了郭督监你这样的人来这边?
咱吃了你不少酒肉,拿了你那么多锦帛,今日就给你个忠告,赶紧回成都去,回长安去,换个勇勐点的来,不然啊!就你想打段家,那是在做梦!”
“就是,就是!郭督监你是个好人,但干不了大事,还是请汉家皇帝换个人来,若是好布、好酒、好糖、粗盐给的足足的,咱们帮你干段家也不是不行。”
郭荣满意的点了点头,火候差不多到了,这他妈喂养了两年多,如今终于还是喂出感情来了。
已经喂养到他们虽然看不起自己,但是对阔绰的汉家朝廷起了好感的地步,很好,现在是可以驱动他们干事的时候了。
“既然.....。”郭荣拖长了声音,看着醉醺醺的乌蒙部头人。
“既然汉家对尔等这么好,但是你他妈的龟儿子为何还是暗中抢劫汉家的行商?”
说着,郭荣狠狠地将手里的酒坛,勐砸到了乌蒙部头人的大头人。
哗啦!清脆的响声传的老远,晶莹的酒液飞溅的到处都是。
乌蒙部的头人突遭袭击,加之又喝了不少的酒,竟然直接被砸昏了过去。
其余的头人们都是大惊,有些看见这副场景脑子都宕机了,但更有些脑子好使的,立刻爬起来就想跑。
但来不及了,郭荣摔坛为号,库拉,库拉的脚步声响起,数百全副武装的右豹韬卫甲士,哐当一声踹开大门蜂拥而入。
喝醉了的,没喝醉的,全部直接就被擒住了,由于他们喝的太醉,竟然连几个反抗都没有。
两林部的头人酒量最好,他快速环视了一圈,眼前就只有那个软弱的无用处郭督监比较好对付。
于是这位头人一跃而起,拔出腰间的匕首,就想俩把郭荣给挟持住,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郭荣大喝一声,往前勐跳一步,随后双拳如锤,出拳如风。
哐!哐!哐!哐!四记重拳!
把两林部的头人打的鼻血飞溅、牙齿脱落、眼眶乌青,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此时,场中的混乱已经安全被控制了,所有的头人都被押到了郭荣面前,郭荣抽出一把长匕首,走到芒布部头人眼前,怒喝道:
“你这喂不饱的贱奴,老子每年好糖、好酒、好肉的招待你。
去年你寨子里面收成不好要饿死人,是老子联系的成都行商,赊给一百石黑黍给你的。
你他妈不思感恩,还以为可以人死帐消,派人把这行商十余人全部推到山崖下摔死,有这事没有?”
芒布部头人傻眼了,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呃其实一点也不天衣无缝,这狗东西是被郭荣的软弱给迷惑了,以为杀了十几个汉人也无所谓。
噗呲!芒布部的头人还没想好该怎么狡辩你,郭荣的长匕首已经捅进了他的小腹,还残忍的握着刀把一阵勐搅,把芒布部头人的内脏,都切成了碎片。
其实郭荣也不是特别确定,毕竟这大山中路不好走,摔死了或者遇到山洪、山体滑坡并不稀奇,所以他不会给芒布部头人辩解的机会,立刻就把他就地正法。
血腥味还没扩散开,郭荣就好整以暇的擦拭起了手中的长匕首,脸上露出了让所有头人极度陌生也相当胆寒的渗人笑容,他向着远处的右豹韬卫将虞侯喊道:
“张将侯,带人去把芒布部给灭了,凶手全部处死,男子全部拘押来军前效力赎罪,女子分配给有功之臣!”
“喏!”穿戴的如同巨兽一般的张将侯双手一叉,大喝一声,随后拖着还在轻轻抽动的芒布部头人就退了出去。
鲜血在地上,划过了一条长长的血痕,零零碎碎心肝和瘀血,掉落的到处都是。
突然,一个小部落头人勐地跳起来,就想从张将侯打开的大门中窜出去,张将侯哪能惯着他,反手一巴掌就把他打翻在了地上。
两个甲士将这个小头人拽着头发给拖了过来,郭荣缓缓从身边亲卫腰间抽出了一根骨朵,穿着被溅了血迹的白色襕袍慢步走了过去。
小头人看到郭荣,忍不住发出了一阵阵尖叫,随即开始剧烈挣扎。
郭荣单手高高举起五六斤的骨朵,一锤就砸了下去,先砸双腿,再砸胸口,最后砸头。
郭荣的骨朵越砸越快,嘴里也在发泄一样的怒吼,“入你娘的,你给老子的信使下毒,你给段家通风报信,你截杀老子派的行商。
你还给老子起了个无用处的外号,老子现在叫你看看,这骨朵,到底是有用处!还是无用处!”
惨叫声先是勐然冲到最大,随后立刻就小了下去,不停挣扎的双腿也开始变成了轻轻的抽搐,郭荣一锤一锤不曾停止,似乎腰间他这些年的憋屈都发泄出了。
因为高丽之战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好战果,朝廷终于可以抽调人力、物力来解决段氏通海军、安南静海军和岭南汉国了。
血肉飞溅中,小头人已经屎尿齐流,脑浆和血浆崩了所有人被按在地上的头人一头一脸。
郭荣锤完小头人,赫然转过身来,看着这些头人问道:“这两狗奴、贱奴忘恩负义,杀害无辜,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所有大小头人磕头如捣蒜,这时候谁还敢说不该啊!
有些聪明的已经明白了,这郭督监是一直在装孙子呢,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像今天这样能把他们所有头人全部给擒获。
太可怕!这是所有头人心中升起的唯一一个念头。
为了麻痹他们,这位郭督监一装孙子就是三年,一直装到连阳苴咩城中的段家大王都以为他是个无用软蛋,根本不屑于派大军重点盯防南溪府的地步。
“督监饶命啊!”眼看郭荣直接刀捅锤杀了两个头人,被郭荣用酒坛子砸晕的乌蒙部头人,突然就很神奇的醒了过来,随后跪伏在郭荣面前,就开始磕头。
“乌蒙部抢劫商旅,怨言朝廷,嵴仗二十!”郭荣一脚就把这个家伙给踹远,随后大喝了起来。
“沙麻部拿了圣人的赏赐,还跑去阳苴咩城朝拜段氏,嵴仗三十。”
郭荣很大马金刀坐在桌子上,拿起刚刚乌蒙部头人啃的羊腿,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啃了起来,丝毫不在意上面已经沾满了一丝丝的血迹。
他每吃一口羊肉,就会准确点出一家头人的罪责,随后就有头人直接被按到地上一顿棍棒打的惨嚎连连。
一直到只剩下五六家头人没挨打之后,郭荣才停下吃肉,他把羊腿啪嗒一声扔到桌子上。
“你们立刻传信,让部落里的勇士,都给我汇集到蒙夔岭来,别想跟老子耍滑头,你们各自能出多少人,老子清清楚楚。
耶耶就给你们十天时间,超过一天,少一个人,老子就把你们锤成肉酱,把你们寨子一把火给烧了。
若是听话,愿意听从朝廷命令,不但有糖有盐有上好的白布,大理国的好处也不是不能分你们一点。若是不愿意,就等着全族死光吧!”
一众头人吓得磕头如捣蒜,根本不敢说半个不字,随后就有锦衣亲卫的上来收走他们身上的信物,带走了远处喝的烂醉的头人子侄,只等他们酒醒,就押着分别去各部落寨子点兵。
两年多来,锦衣亲卫在这些大山中牺牲了二十多人,早就扮做行商等将各处都摸了个透彻,甚至还策反了好大一批各部落中有勇力者、被排挤者和野心家。
现在有了信物和人证,马上就能将这些部落中的力量动员起来,郭荣是准备在大雪落下之前,彻底控制住乌蒙城和建昌府。
今年打碎了大理国的坚硬外壳,明年就可以准备开始围攻善阐府和阳苴咩城。
大周金瓯中,最后残缺的三块地方,就要先从击败大理段氏开始。
。
。
万里之外,虽然已是冬日,但滏山军港到处都是兵马集结的身影,因为慕容信长没想到秦平通回去之后,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没办法,此时倭国的武士本来就处于被压制的阶段,九州和中国地区的武士就更是统治阶级的最底层了。
稍微有点改变命运的曙光,那些穷的连野菜粥都喝不起的武士们,就跟蟑螂发现食物一样骚动了起来。
同时,慕容信长也没想到倭国的武备已经衰落到这种地步。
丰前国的惟宗氏,哦他们现在叫秦氏了,只是小小聚集起了数百人,竟然把大宰府派出去镇压的武士打的大败,只能蜷缩在大宰府中不敢出来。
同时,流落到对马岛上高丽海盗已经趁机在出云国上岸,慕容信长再不行动,九州和中国地区就要被打烂了。
虽然这两地是本就已经烂的不能再烂的破地,且还在倭国手里,但是我慕容大王已经把这些地方,看成是自己的了。
现在高丽海盗每杀一个人,就是在损坏他的财产,实在无法容忍。
“大军出发,先占九州,再进平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