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明四年,公元949年,九月十一。
白从信亲自提精骑三万,沿着药杀水顺流而下,去追击逃跑的克里克部酋首塔里布。
顺着药杀水(锡尔河)一路西进的同时,两岸的情况简直完全颠覆了很多人对于河中地区的想象。
药杀水流经区域降水虽然不丰,甚至还有绵延无际的大荒碛,但在靠近药杀水两岸的地方,因为这条大河的滋润,竟然是一片绿草如茵、生机盎然的场景。
上千年以前斯基泰人在两岸开垦的农田,仍然星罗棋布的存在着,特别是快要注入雷翥海的地方,竟然还有种过水稻的痕迹。
“太浪费了,太浪费了啊!”鲁三郎看的两眼放光,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就是这药杀水下游,就比阻卜万户游牧的燕然山周围要富庶的多,这些乌古斯人根本不会种地,简直就是在糟践地方。
鲁三郎决定了,燕然山谁爱呆谁呆,他要带着玉丽孜、鲁克图和所有的阻卜人迁移到这里定居,休养生息一二十年后,还可以继续让孩子们往西去占据更好的地方。
“大都护,仆请为前锋,击破克里克部,生擒酋首而还。”
白从信笑呵呵的看着鲁三郎,“你这杀才倒是会选地方,谁能想到,这雷翥海周围还能有一片塞外江南,稍微开垦一下,起码有六七百万亩良田。”
鲁三郎嘿嘿一笑,估计是一下见到了这样的好地方,脑子比平日好用了一些。
“这么好的地方,某当然不能一个人占了,咱阻卜人负责为圣人杀敌,占下这好地方,以待日后朝廷移民。”
什么朝廷移民,实际上是张圣人诸子皆幼,中原人口不丰,不经过十几二十年爆炸式的增长,根本无法做到大规模移民。
目前在河中,夏君夷民只能是以白从信拉出来的四万多牧民,配合数千汉民。
鲁三郎控制的,他能调动的五千帐四万多牧民。
以及于阗金国世子李从德,可以从于阗带走的十几万百姓为主。
其中白从信会占据石国城到白水城这一带,建立外藩白国。
李从德率军民出宁远(费尔干纳盆地)到撒马尔罕周围建立外藩金国。
鲁三郎到药杀水注入雷翥海(咸海)这一带,建立一个作为前哨站的公国。
至于最核心的布哈拉等城,则是基本内定给了皇次子张贤瑀的。
现在张贤瑀已经快满十五岁了,估计五六年以后,就要带着皇帝给的大批资源到达河中。
而在这之前,他们这三国要互为犄角之势,在朝廷的支持下,不断削弱萨曼波斯,收纳各处百姓,依靠六法宗打造认同,等待中原人口恢复,然后一口吞下河中这块富庶之地。
“去吧!”白从信把手一挥,“一个大公之位,圣人怎么还是要给的。”
现在张周,针对夏君夷民的外藩,爵位体系也出来了。
从上到下分为国大王,大公,君侯,方伯,安抚使,镇抚使六级。
其中国大王、大公、君侯三级为藩国之主,其后三级为藩镇之主。
按律,国大王可以上奏朝廷请封方伯、安抚使、镇抚使,大公可以请封安抚使和镇抚使,君侯就只能自己管自己了。
以鲁三郎的资历和地位,能得到一个大公爵位,他已经相当满足,于是高高兴兴的亲自领兵为前锋去了。
九月十三,白从信等突破重重阻碍,在雷翥海东北二十余里处找到了克里克部的大帐毡的。
惊恐不已的克里克部酋首塔里布,以割让一半草场为代价,向乌古斯叶护国其余三部求援。
这乌古斯叶护国虽然互相因为草场争斗不休,但还是知道唇亡齿寒道理的。
九月二十,其余三部汇集五万骑兵,在大叶护达奴悉密的率领下,到达战场。
之前,白从信尝试了一下进攻毡的,但克里克部为了生存,爆发出了很顽强的战力,白从信没能迅速攻克。
此时见对面势众,于是率军退回药杀水南岸,与总计超过六万的乌古斯叶护大军对峙。
这毡的距离白水城足足有一千三百里,白从信率三万军前来,补给非常困难。
而叶护等四部则是在本土作战,补给方便,又以逸待劳,自然乐得跟白从信耗,根本没有一丁点渡河攻击的欲望。
双方对峙了十余日,突然一个惊天霹雳传到了叶护达奴悉密耳中。
原来就在双方对峙的十几天中,白从信遣鲁三郎与其子鲁克图率三千精骑,从叶护大军背后绕过,三日夜飞奔五百余里,在向导的带领下,直插叶护部也是整个乌古斯叶护国的首都—养吉干。
这一战,由于叶护将国内精兵都带去了毡的,导致养吉干极为空虚。
鲁三郎亲自上阵,父子一起冲杀,在养吉干城外大破来解围的最后数万武装牧民。
斩首七千余级,杀死各部族亦纳勒(部落王子)、苏巴什(统军大将)等高级贵族军官二十余人,大小军官数百人
进城之后,又擒杀叶护达奴悉密的叔父,叶护国阿德卑(宰相)吉拉,俘虏各部公主、贵人三百余,连叶护达奴悉密的母亲和姨妈都被抢走。
其余缴获金银器物、银币,价值数十万贯,牛三千头,骆驼、战马共计万匹,羊四十万只,丁壮健妇四万多人。
随后鲁三郎还放了一把火,直接把养吉干给烧成了一片废墟。
达奴悉密在对峙前线收到侥幸逃脱亲弟弟带来的消息,直接急火攻心,差点没昏厥过去。
他当时就要下令撤退,但很快被帐内心腹给阻止了,因为这时候撤退,消息就肯定会泄露,到时候对面周军衔尾追击,那麻烦就大了。
而现在摆在达奴悉密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率亲信三五千精骑悄悄跑回去,能拦截鲁三郎就把被抢走的东西抢回来,抢不回来也可以保证自身安全和基本盘。
因为鲁三郎虽然大抢了一把,但叶护部可有接近四十万牧民呢,基本盘还是在的。
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封锁消息,然后拉上其他三部一起渡河去打周军。
先打垮河对岸的主力,再去围堵带着缴获跑不快的这支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的周军。
达奴悉密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但并不是因为他有必胜的把握,而是出于其他考虑。
很简单,周人很勐,但他们是外来者,还要不了达奴悉密的命。
但其余三部,呃,应该是其余两部,因为克里克部在胡水城被杀俘了两万丁壮后,也处在毁灭的边缘了。
但其余两部,还各有十几万牧民,要是达奴悉密就这么跑回去,那叶护部在养吉干被毁以后,已经只比这两部稍强,但要弱于两部加起来了。
那怎么能行!草原法则可是残酷的,到时候达奴悉密威势大跌,加上叶护这个职位本来就是推举的,等周人一走,这两部肯定会起来要他的命。
还不如现在封锁消息,带着他们去周人那里送死...阿不,是拼命!
这叫什么?这就叫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宁愿让周人捡个大便宜,也不能让这两部毫发无损。
于是十月初四,瑟瑟寒风中,达奴悉密亲率五万人,准备了数万羊皮筏子,强行渡江来攻打白从信这两万余人。
白从信一看,心里就明白很可能是鲁三郎得手了,于是赶紧引军后退到河南岸一个他早就选定的小山包附近。
叶护大军见周军后退,连半渡而击也不敢打,顿时大喜,飞速渡河纠缠,近万骑兵纠缠着周军殿后的千余马军,一路狗斗至离河三四里处的小山包处。
白从信将全军缩在山包上,看起来是被围住不能动弹,但实际上这个山包,只有北、西两面坡度较缓,可以进攻,颇有地利优势。
白从信只留六千精骑作为预备队,其余全军下马手持强弓硬弩,布弓弩大阵守御。
十月初六,达奴悉密命大军围住山包攻打,周军占据地利万箭齐发,叶护军根本没有多少铁甲,那经得住强弓硬弩的攒射。
双方从辰时末(上午九点)战至午时末(下午一点),周军箭失尚未用尽,叶护军已损伤数千人,士气极为低迷。
各部大小头人纷纷建言周军弓弩无敌,恳请叶护率军撤离。
就在此时,白从信命陈廷骁、李继偓、石守信、李崇矩、党进、罗彦瑰等骁将,各率千骑从山包上俯冲而下。
达奴悉密赶紧命各部之军同样结阵以弓箭还击,想要复刻周军的打法。
但乌古斯人的弓力道都太小,也没多少铁镞,根本无法穿透周军铁甲。
周军射叶护军一箭,叶护军基本就要失去战斗力,叶护军射大周铁骑二十箭,都难伤一人。
于是甫一接战,前后不过一刻钟,大周铁骑就冲入了叶护军弓箭手大阵中。
仅党进一人,就手持铁挝,立杀数十人,其余骁将也是左冲右突,杀人无算。
叶护军根本无法抵抗,直接被击穿大营,五万大军顿做山崩。
大叶护达奴悉密与亲信数十人抱着战马脖子,在寒风中凫水渡过药杀水,算得上仅以身免。
他率领的五万大军被阵斩四千余,俘虏两万四千。
此后周军衔尾追击溃军,一直重新打回毡的城附近,再杀各部骑兵数千,攻破并烧毁毡的城,俘虏牲畜、百姓数以十万计,珍宝装满了四十辆马车,得胜而归。
沃怛纳部酋首以下贵人军官被杀者超过两百人,另有克里克部酋首塔里布以下各部贵人一百余成为了俘虏。
包括塔里布九岁的儿子塞尔柱克,也被生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