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宴上发生的一切,虽然很快就过去,但当日张鉊的表态,还是极为重要的。
这世界上任何事,其实都逃不过一个理字。
特别是在中国,自古就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讲究一个以有道伐无道。
千万别小看这个,哪怕就是编的一个理由,那也必须要有,
现在南唐如此恭顺,李璟对张鉊比对兄长还恭敬,对张鉊的嫡母和生母跟对自己的母亲一样。
这在天下人看来,别说是藩臣,就是亲儿子和亲弟弟也不过如此了。
这种情况下,张鉊还要伐南唐,其实是得不到士卒心里上支持的。
人家兵爷们好好的在家跟家人过逍遥小日子,南唐国这么恭顺也没惹你,你非要把兵爷们从故乡和亲人的怀抱中,强征出来去远方和他们不认识的人血战。
他们心里能舒服?能使出八分十分的力为你而战?
恐怕用个三五分就算不错了,除非张鉊愿意以劫掠激励士气。
这种心里活动,其实从宴会上都看得出来。
当日整个宴会近百人,同情南唐的绝对在多数,连曹三娘子这样素来跟张鉊一条心的,都忍不住快要泪洒当场。
同时从南唐兵将甚至百姓们那方面来看,我们国主都这么恭顺了,你还要来攻打,还要来杀我们实在欺人太甚!
他们会很容易将这场战争,从周灭唐,转变为中原的周人来欺负我们江南人了。
一旦这种心里形成,进攻方要面对的,就是无休止的战争泥潭了。
历史上郭荣征淮南,优势那么大,几乎是将南唐军按在地上摩擦,但反复三次之后,还是不能完全控制淮南,就是南唐人被后周军队的粗暴,弄出了这种誓要抵抗的心态。
张鉊吸取了历史上郭荣的教训,自然很注意这方面。
所以他用国家一统和为百姓谋取安宁的大义,占据道义制高点,将这场战争从所谓的周唐征战,变成大一统的正义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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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五,雪势逐渐变小之后,张鉊从承德府启程,回到了北平府,住进了契丹人修建的南京宫城之中。
与此同时,大量参与了此次变乱的人都被押送到了北平府,等候张鉊的处置。
不过张鉊看了一下名单,裴远还是很会做人的,因为这些名单中,基本没有被逮住的老归义军一派,当然更没有现在还没死的阴圆德。
这些人可是张鉊的亲属,阴圆德还是张鉊的亲表舅,确实不宜拉到张鉊面前砍上一刀,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不用死。
正月二十六,张鉊命曹元忠准备近期就返回神都洛阳,去处置阴圆德他们。
张鉊给出的惩罚是,阴圆德判了斩立决,其余四十余人中,绞刑者七人,流放宁远者超过三十人,只有少数人被判苦役。
二月初一,符昭序派张德卿,李存惠派朱元等北上面见张鉊,张德卿还带来了符昭序收复濠州的消息。
当日刘仁瞻从泗州城下丢掉所有辎重撤退之后,符昭序与张德卿亲自率三百精骑出城追击,全歼了刘仁瞻手下的铁马都四百骑。
不过鉴于刘仁瞻军并未溃散,两人也不敢追,于是返回了泗州城。
这一仗,刘仁瞻的清淮军以及寿州各处的州县兵损失惨重,虽然阵亡者不过千人,但都是清淮军中的精锐,丢掉的辎重,更是刘仁瞻三年来积攒的大部分,说句元气大伤绝不过分。
而在徐州城,当日朱元护送赵匡赞出城后,李存惠和刘再升的大军就直接入了城。
在此之前,朱元扇动的低级军官和牙兵们,也立刻开始了行动。
等到李存惠控制徐州城的时候,原武宁镇左营指挥使李元在以下将官,被急于将功补过的牙兵或杀或擒住了大半。
随后张烈成才进了城,这朱元把他的活干了大半,剩下就简单了,张烈成当即以他在徐州城中的店铺被洗劫为由,将剩下的七八个武宁镇将官全部砍死。
自然的,他很快就因此被张鉊剥夺了锦衣亲卫指挥使的官职,也来到了北平府等待处置。
至于薛怀让和潘环,倒真是很硬气,李存惠大军进城后,遇到的最激烈抵抗,就是这两人以及他们招募的上千老牙兵。
他们聚集在徐州府府衙,硬是抗住了李存惠两个时辰的勐攻,最后一直到箭失用光,刀刃变钝,才被李存惠攻了进去。
薛怀让在混战中被杀,潘环则用随身携带的短刀自我了结。
张鉊收到这两人死讯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两位在历史上治理地方的时候,都是以残暴贪婪着称,此时也差不多。
但同时,在应对外敌入侵方面,两人都屡立战功,不管是历史上的刘知远起兵,还是这个时空张鉊进军中原,他两都主动起来,杀契丹兵将响应。
可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他们又满腹怨怼,适应不了张鉊带来的新形势,内心还是希望回到昔年那种提着横刀就是真理的社会中。
对于节度使不能再形同土皇帝一般作威作福,深感不满。
他们不是因为野心而死,至少主要不是死于野心,而死于跟不上形势,被时代所抛弃。
张鉊叹息两声,命人厚葬了薛怀让和潘环两人,没有追究他们两人儿女和父母兄弟的罪责,也没有抄没他们那已经少的可怜的家产,只是选择将他两的家人,发配到辽西锦州。
北平府城外,薛、潘两家一百多口,还是在厚厚积雪的地方,对着宫城的方向,给张鉊磕了三个响头,算是谢过了张鉊的不杀之恩。
而针对主动到处联络,甚至可以说是河西叛臣、佛门、武宁军谋主的王峻,张鉊就什么好脸色了。
他亲自下旨,判王峻剐刑,也就是俗称的杀千刀的。
王峻的两个儿子斩立决,孙子被勒令改姓发配朔方戍边,女卷田产全部籍没充公。
刘承佑的舅舅的李业以及河北的赵在礼,刘继勋三人则被施以车裂酷刑,抄没全部家产,子孙也同样发配朔方戍边。
张鉊最终还是网开了一面,赵在礼献上全部家产后,托高行周向张鉊求情,希望能让他孙子赵延勋活下去。
张鉊最后勉强同意,命赵延勋改姓高,称高怀勋,被当做了高行周的养子。
高怀德当时就在张鉊身边,被父亲高行周这毫无政治头脑的举动,无语的直翻白眼。
现在好了,以后这什么高怀勋要是出点什么纰漏,他们高家也跑不脱了。
同时高怀德也知道张鉊为什么这么干,有了高行周的遭遇,以后这种事情,就没人敢来求情了。
至于徐州武宁镇,张鉊最初确实是准备按律不偏不倚的给他们安排一下的,但谁想得到,他们在徐州竟然做出了那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这个人口四五万的大城,最后因这次动乱而造成的死者多达五六千人,好不容易繁华起来的徐州市面,也被打击的一蹶不振。
有那么一瞬间,张鉊都想把这些狗东西就在徐州城外挖个坑全部给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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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信长骑在一匹白马上,这匹白马正直壮年,只有四个蹄子乌黑,非常神似他往日的坐骑雪里烟尘。
当然像咯,这匹白马就是雪里烟尘同父异母的弟弟,都是删丹军马场出产的。
而原本的雪里烟尘,早就不太适合再上战场了,现在正在沉阳城中养老。
想着雪里烟尘,慕容信长也有些感慨,这马儿和人差不多,战场上看着英武无比,但实际上对寿命还是有损伤的。
雪里烟尘的父亲已经三十三岁高龄了,还能在删丹的军马场中做种马,一周可以交配七八次,一年中能顺利让超过十五匹小母马受孕。
真是个变态啊!
要知道一般战马的寿命也就三十岁左右,雪里烟尘的父亲相当于人类七八十岁了,竟然还能夜夜做新郎,不服不行。
而雪里烟尘,不过才十八岁,慕容信长就已经舍不得让他上战场了,生怕哪天就把他这生死伙伴给弄坏了。
由此慕容信长也想到了自己,他马上就要三十岁了,又常年征战,沙漠、雪山、松漠的到处跑,好大儿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到六十岁。
若是不赶紧加速征讨高丽,别等到平定倭国就已经快要到人生的尽头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远处北平府城已经在望,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养父皇帝,特别是能见到母亲,慕容信长心里一热,不由得轻轻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不过,还没驰马几步,慕容信长就被一声佛号给吸引了注意。
好大儿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形容枯瘦的天竺番僧,带着三个身穿缁衣,但是颇为雄壮的汉子正站在路边。
慕容信长心里一动,认出这番僧是谁了,“慈贤法师怎的在此地?是来专门等候某家吗?”
说着,慕容信长轻轻咳嗽了一声,身后数十骑立刻就围了过去。
慈贤法师头上身上全是白白的雪花,神情却颇为镇定,但他身后这三个大汉立刻就如临大敌的绷紧了身体。
这数十骑骑士都身披带着连体兜帽的白袍,马鞍皆用白银装饰,马侧的横刀和弓身都被漆上了白漆。
这是慕容信长在左羽林卫风火突骑营返回中原后,征得张鉊同意并赐名组建的亲护铁骑。
号为白袍银鞍昭义郎,所部六百骑,上马便是精骑,下马就是武卒,着轻甲可以为顶尖游奕军,着重甲就是无敌甲士。
慈贤法师身边三人虽然都是勐士名将,但是被这样的精锐围住,还是很焦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