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信长到哪了?
这是个所有人都关注的问题,但又并不是什么秘密。
由于扬州到泰州一带稠密的人烟,加上还算密集的水网,慕容信长所部可以说是一直在南唐军队的监视下。
不过很多人不知道,这实际上是慕容信长故意让南唐军队知道他的动向的,主要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把南唐军吓回江对面去。
自家人知自家事,慕容信长和李存惠都知道,他们的义父圣人以及这个新鲜出炉的大周,要面对和处理的事情太多了。
比如名义上和孟蜀的战争,实际上并未结束。
蜀军大败亏输后,孟昶就关闭了所有通路,河西商货进入蜀中的道路,已经断了很久,孟蜀的上万俘虏,也还是周国在关中养着。
当然,更重要的是,孟蜀虽然惨败,但禁军主力还在,并未像南唐这样伤筋动骨,地形则更为紧要。
张昭一时间吞不下孟蜀,所以蜀国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了,等着张圣人回去就要开始交涉。
南平也一样,高从诲身体江河日下,前段时间又心怀不轨,现在被吓麻了,也在等着张昭回去接见使者。
马楚的马希萼则在年前就到达了东京开封府,不过鉴于马希萼在历史上,是连张昭这种只算稍有历史知识者都知道的无耻之徒。
所以只是不咸不澹的接见了一下,就打发走了,估计被吓坏的马希范第二拨使者,也在路上了。
钱越的也差不多,去年到东京的使者级别太低,而且还没到,张昭就出兵宋州了,干脆直接让张希崇把钱越的使者给赶了回去。
这帮子记吃不记打的家伙,张圣人没有找个倒霉的鸡展示下实力,他们就不知道害怕。
要知道钱越在派人朝见石敬瑭的时候,都不会派这个等级的官员。
好吧!这些人加上河东刘知远,这表示天下诸国,实际上都还没有和张周建立比较稳固的联系,张周作为中原上国王朝的地位,根本还没有确立。
这么一种混乱的情况,就造成了张昭现在,没有时间在江南跟南唐过多的纠缠。
刘知远直到现在都没动,但不代表秋高气爽,马肥粮足后他不会动手。
所以,这就是慕容信长,生怕南唐军队缩回去的原因,因为大周国现在没那个时间和本钱,渡江去灭了南唐。
现在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消灭南唐大量的精锐步军,然后迫使李璟屈服,勒索大笔钱粮和拿下淮南门户楚州等地。
以待搞定刘知远,没有顾忌后,再来搞定南唐。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幅局面,看起来南唐十万大军将仪征城团团围住,万分危急。
而应该回师救援的慕容信长,带着万余强行征召的南唐上万丁壮,又还掳掠了上万泰州百姓,号称五万大军回师来援,却走的极为缓慢,两天加起来也就走了不到七十里。
泰州到仪征,足足有两百里,按照这速度,慕容信长至少还需要四天时间才能到仪征。
这番操作,立刻又让南唐方面怀疑起了慕容信长的实力,救兵如救火,他还走的这么慢。
李存惠时期周军军纪严明,可慕容信长一到,周军立刻就开始强征百姓,劫掠四周,怎么看,慕容信长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
不过这个被南唐传为不合格的统帅,却等到了他的一直在等待两个信息。
其一是长江对面的李金全动了。
这位昔年的后晋安州安远军节度使投奔南唐后,几经沉浮现在竟然混到了拱卫江宁的润州镇海军节度使高位上。
润州镇海军作为拱卫京畿的重要镇军,本身战斗力就很不错,加上李金全南奔时带了大量的战马、甲械,因此在南唐诸镇中,算是战斗力拔尖的存在。
李金全率六千人过了江,那就表示南唐朝廷确实将最后的底牌都给打了出来,
第二个消息就是锦衣亲卫在扬州控制的几家土豪,终于有三家被选中,可以带领乡兵照看边镐在江边设立的烽火台了。
这个消息极为重要,因为现在看起来慕容信长离着仪征还有一百多里,但实际上,慕容信长有足够的信心,能率这七千骑兵一人双马四个时辰就能赶到。
而且这不是单纯赶到,而是四个时辰赶到,人马都还有力气马上投入战斗。
数千匹顶级宝马,盐炒黄豆,盐水煮黑豆,蛋清拌燕麦,从河西来的半干苜蓿草一连喂了几个月,比人吃的都好,要的就是现在这个效果。
虽然战马的突袭速度肯定是比不了狼烟的传播速度,但只要能破坏其中几个烽火台的传递,那就足可以起到掩护大军的作用。
这消息是张烈成亲自送来的,他与慕容信长和李存惠也好久没没见了,因为他在大军攻打宋州之前,就开始忙着在淮南安插间谍的事情。
这也算得上是张昭的金手指之一,间谍随着商路,提前布局到各地,术业有专攻,大军还没到,锦衣亲卫就已经将情报摸了个大概。
“二郎,锦衣亲卫买通的烽火台,前方三十七里处有一个,六十四里,一百一十里还有一个,一共三个。
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一百里内这段距离,某已经抽调淮南水匪山贼二百,明日卯时,就会将周围烽火台清理干净,二郎可以卯时二刻出发。”
慕容信长大喜,如同张烈成说的这样,这里距离仪征大约一百三十里,只要一百里,不!八十里内的烽火台能清理干净,最后这三五十里就算有烽火通知,南唐军也反应不过来了。
他大喜拿着张烈成的手说道:“此战得胜,兄长当居首功,等回了东京,某要请锦衣亲卫的儿郎们吃酒庆贺。”
张烈成也反手握着慕容信长的手大笑着,“那敢情好,二郎家资丰厚,可得去归义楼!”
言罢,在笑声中,两兄弟昔年互相较劲的那点别扭,也仿佛消散了一般。
笑完,慕容信长对着李存惠说道:“明日卯时,我自带铁骑突袭李景达,三郎你留下,将从扬州征召的万余丁壮发给米粮,让他们回扬州,在泰州强行拘押的数千丁壮,也一人发给百钱,就说是工银钱。
让别人干,我怕他们贪墨银钱,败坏我军声誉,只有让三郎你来办。”
李存惠当即拱了拱手,“兄长且放心去,留给我一百骑就好,定当将此事办妥。”
李存惠当然知道这事的重要,周军历来的规矩就是无故不劫掠、不奸淫、不杀戮。
这次为了麻痹南唐,慕容信长算是犯了不劫掠这一条,但既然戏演完了,对于这些被强拉的丁壮就要做好安抚。
一是维护军纪,二是让南唐百姓知道周国之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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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征城外,南唐军大营,等李金全的六千人到了以后,士卒披挂整齐,刀盾手、长枪手、黑云长剑手、弓弩手、游奕骑配备严整,一下就让李景达和边镐心里安定了很多。
此时天色渐晚,士兵们正在吃飨食,大营中的南唐军高层在为李金全举行接风宴席。
比起多灾多难的中原,南唐承平日久、物产丰富,酒宴在南唐上下极为平常,就是底层的百姓,每旬日也有呼朋唤友小酌几杯的习俗。
所以在周军中严禁的酒宴,在南唐军中习以为常,张昭身边蛮熊和顿珠这种元从派勋臣忍酒忍的浑身发痒都不敢喝,但李景达身边,不但有酒,还有伶乐舞姬助兴。
席间南唐诸将觥筹交错,喝的极为尽兴,李景达举起犀角琉璃杯,对着李金全说道:“有太尉六千骁锐到此,吾不惧周军矣。”
李金全满脸高兴,跟李景达满饮了一杯,他南奔之后,本来极不得重用,因为南唐上下看他被焦继勋击败的太轻易了,觉得他没什么本事。
不过等到南唐派左金吾大将李承裕去接替李金全守安州,然后南唐五千兵马竟然被焦继勋千余人轻易干躺下,才知道北地锐卒的厉害。
因而自此之后,李金全又被南唐重用了起来。
李景达第二杯酒,敬向了边镐,“部署沿江布烽火敌台之策,盯的那慕容信长只能规规矩矩回援,无有破绽可寻找,部署使当为首功!”
边镐也极为得意,他发现周国铁骑最厉害的,就是来去如风的高机动性,这一下被他的烽火台看牢,相当于废了一半武功。
边菩萨嘴里说着不敢不敢,脸上都笑开了花。
可是他刚要喝酒,却见远处突然黑烟冲天而起,这是边镐设计的,最后一个烽火台就在主帅大营对面,因此随时都能看得见。
边镐倒是不慌,因为这狼烟就算燃起,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来应对,但是下一秒,大营周围的暗哨不约而同的敲响了铜锣。
紧接着,江边山丘高台上示警大鼓也勐然敲响了,冬冬的巨响,直震南唐发兵将的心头。
“怎么可能?狼烟刚起,敌骑就已经到大营周围了?”
边镐惨叫一声,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代北老油子李金全一下就跳了起来,“好一个慕容白袍,这铁骑使的,都快比得上庄庙了,请燕王移驾镇海军。”
李金全的话一说完,宴席众人都知道不对劲了,一时间舞姬尖叫着乱跑,伶人连滚带爬的瞬间不见。
“去镇海军?这数万大军怎么办?请大王坐镇中军,周军不过万人上下,未必能破营。”
边镐立刻就不同意,因为镇海军刚到不久,不但驻扎在江边,舟船也是现成的,去镇海军的意思就是开熘,
李金全白眼一翻,他是知道厉害的,能干翻契丹大军,阵斩契丹主耶律德光的铁骑,怎么可能给你防守的机会?
而且高行周父子他是知道的,这样的勐人都居于慕容白袍之下,那慕容白袍这一万铁骑,岂会是泛泛之辈?
这时候不赶紧熘,等着脑袋搬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