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州城下,喊杀声震天响起!
数十架旋风炮不停把石块投向银州西门。
依靠无定河水修建的银州护城河,也被挖出了十几个缺口,护城河水正哗啦啦的被放干。
与城下喊杀声相对的,则是李彝敏那又尴尬又有些恐惧的神色。
他信誓旦旦的向张昭表示,一定可以将镇守银州的银州防御使李彝景劝得出城投降。
结果呢,李彝敏派进城的使者,被城内的李彝景拉到城头一刀砍了,还把李彝敏骂的抬不起头来。
不同于李彝敏的尴尬和恐惧,张昭对此反而是无所谓的。
李彝景不肯投降,张昭杀起他全家来,就更没有负担了。
银州也不是夏州那样恐怖的坚城,没有那么难打。
填平壕沟,挖开护城河以后,归义军分三面攻打。
投石机勐砸西城门,分金都的人在南城爆破城墙,两千矿奴和刚加入的丁审琪部一千人勐攻东门。
而张昭自己,则亲率一千轻甲骑兵和一千弓骑兵在北门外山坡上埋伏。
果然,归义军三面勐攻三日后,几百银州军出城,想从北门熘走。
结果正好就一头撞进了张昭的埋伏中,被打死打伤三百多人后,全部被赶到了无定河边,只能投降。
第五日,投石机把银州西门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破洞,分金都也把南城墙给爆开了一截。
张昭驱赶投降的党项人为先锋,一举就从三面攻进了银州城。
银州署衙,防御使李彝景携全家,不用张昭动手了,他自己就点了一把火,将全家烧死在了署衙中。
不过张昭还是不太放心,大军开进城中,一个一个的鉴别,谨防李彝景家有任何人走脱。
查到最后,确认李彝景并其三子都葬身火海,张昭这才安心。
不过这次大搜查,也有个意外收获,那就是张昭搜捡出了一个银州的汉人大族-张家。
如果张昭没记错的话,那位辅左李继迁打跑宋军,又辅左李德明初步建立西夏的张浦,应当就是这个张家的子孙。
不过,事情有点难办了,这时候的张家,还远没有几十年后那么发达。
虽然他们也控制了银州的大片土地,但实际上,他们家是不怎么会种地的党项大族白手套。
那些地看着是张家的,其实是李彝景等一批银州高官的,张家只是生产的组织者而已。
而且他们手里没兵权,也没有政权,能调动的,只是手底下精通农活的农户,整个一人畜无害。
这就让张昭犯难了,历史上张浦确实不是个东西,但张昭总不能虚空索敌,把几十年后的事,放到现在来定人罪吧。
此时,银州张家的族长,是一个叫做张端的老翁,身材修长,看起来也练过些枪棒弓箭,但更多的,则是显现出了一股文人气质。
他对于张昭的到来欣喜若狂,能不欣喜若狂嘛,银州十几万亩的土地,基本都是他们张家在替党项人打理。
现在党项人没了,这些田土哪怕他们能到手三成,也足够张家吃饱喝足了。
“仆听闻大王家世门第起自南阳郡?”
此刻的张端,当然不知道张昭心里在想着是不是要杀了他全家,还以为张昭在考虑别的事情。
可跪在地上良久也不见张昭问话,膝盖实在有些生疼,只能低声开门问道。
张昭闻言,挥手示意张端起来,“不错,某家世门第出自南阳郡南阳张氏,到河西之后,家祖自立门第为龙舌张氏。”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南阳张氏自魏明帝太和年间首立郡望,迄今七百年矣,终于出得大王这样天纵英主,让人好生欢喜!”
张昭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攀附上了吗?
“听足下所言,也是南阳张氏后人?当今天子在位,天纵英主这等话,不可再说。”
“大王教训的是!”张端听完,忙又跪了下去,随后还从腰间摸出了一本书。
这时候离毕升发明活字印刷还有几十年,书本几乎都靠手抄,是非常珍贵的。
“家祖开元二年为银川郡儒林县令,始自南阳迁居至此,有族谱为证!”
张昭打开了看了看,还真是开元二年从南阳迁来的。
不过,这南阳张氏虽然与清河张氏同样知名,但实际上郡望是假的。
这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张姓中有些地位的寒门为了自抬门第,虚拟出来的。
当时很多张氏名人出身寒门的,都会附会是南阳张氏出身,说白了,这就是一群出身寒门,但有才能的张姓能人,弄出来的一个并夕夕郡望。
只要你有才学,在乱世中做了高官,那你就可以自称南阳张氏,那些已经得到南阳张氏郡望的人,不但不会拆穿,还会把你拉进来,大家互相承认。
张端当然也知道这点,他这南阳张氏与张昭的南阳张氏,就不可能是一家人。
除了几千年以前的老祖宗可能是一个人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亲缘关系了。
他也在紧张,不知道张昭会不会认他。
脑海里千回百转,张昭细细考虑了一下,他围攻夏州,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能完成的。
这张端的银州张家,是本地地头蛇,手里管着一千多户农夫,是个非常不错提供后勤的对象,先放一马再说。
“果然是本家贤才,起来吧!”张昭合上张端的族谱,轻声说道。
张端大喜,嘴巴都咧到耳朵跟了,他接过族谱,恭恭敬敬的对着张昭一弯腰说道。
“启禀大王,这银州有十三万三千四百二十亩地,其中上田四万余亩,中田七万余亩,下田两万亩,原本都是党项李家的产业,今大王得了银州,当归属大王。”
张昭呵呵一笑,满含深意的看了张端一眼。
“银州果然富庶,不过统计田亩之事,先不急,端翁可以先回去再仔细统计。
还有筹集粮草一事,也要端翁多费心,办的好了,官位田产,自然有赐下的。”
张端虽然精明,但也不过是个李彝景等人的白手套,此刻被张昭盯着,顿时感觉一股恐怖的威压向头顶压来,心里那点想要瞒个几万亩地的小心思,顿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仆省得,三日之内就将田亩数与银州可供大军粮草征集上来。”
眼见张端出去后,张昭挥手把氾顺招了进来。
“你率两千军马驻银州,充银州防御使,将这银州城弄的舒适点,酒肉多囤积些,冬季围攻困苦,某打算让军士们分批到银州修整。
那个张端三日后再来,如果田亩少于十五万亩,粮食少于三万石,你就点起兵马,杀了他全家,再换个能办事的人。”
“末将遵命!”氾顺知道银州的重要性,有这么个后勤基地和舒适城池在,就能给冰天雪地中围城的大军一点希望,让他们望梅止渴,也更容易熬过这个冬天。
“银州以北数十里,有小城名为开光。”吩咐完氾顺,张昭又把罗玉儿招了过来。
“某前些日子算漏了一家,开光以北,有党项折家世居麟州、府州一带。
这折家治下人口虽然只有不到十万,但家传渊源数百年,乃是当地豪强,麟府两州健儿也颇为善战。
你去之后,一面在开光防备,一面派人持某的亲笔信,去见永安军节度使、府州刺史折从远。”
说到这,张昭想了又想,“最好还是你亲自去,与折从远分说某此次进军,只是与李彝殷和定难军的恩怨,不牵扯其他。”
罗玉儿走后,张昭也暗自心惊,此时的人最好面子,定难军周围四个节度使中,延州的彰武军、鄜州的保大军,和河东刘知远,他都派了使者,送上礼物去解释,唯独忘记了府州永安军折家。
这不得被看成是看不起折家?万一折从远被李彝殷或者是石敬瑭说动率兵来救,那也是麻烦。
人的名树的影,后世折家军威震西北,做了中原几百年的屏藩,不但忠义,战斗力还强,跟他们打一场,实在是不划算。
这折家,历史上抗住了西夏和契丹的轮番攻击,北宋都没了还忠心耿耿,正是张昭要招揽的对象啊!好在还来得及。
不过呢,这也是张昭多想了,因为此时的折家,也正面临最严重的危险。
那就是折家所在的麟府二州中的府州,也在燕云十六州之中。
折家为西北屏藩几百年,早已汉化,内心也认同自己是汉人,自然不愿意变成契丹人。
而耶律德光稳住燕州形势后,就一直在软硬兼施,想要拿下折家。
折从远率领府州军民,实际上已经抵抗契丹人数年了,只是府州偏僻,折从远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是以并未引起各方关注,石敬瑭甚至都不知道他割出去的府州,还在抵抗。
历史上,府州是割让的燕云十六州中,唯一没让契丹人的得手的,折家的忠烈,可见一斑。
罗玉儿刚走,丁审琪又进来了,略微一施礼,这家伙竟然大大咧咧的往胡床上一坐。
“某家年老,不比大王青春正盛,受不得这站立之苦,还请大王莫怪!”
张昭呵呵一笑,脸上笑容极为灿烂,说话更是没有因为丁审琪的装大而丝毫不满。
“丁公与我,同是朝廷节帅,公年长,当是某的长辈,何须拘礼!”
丁审琪听到张昭这么说话,当即喜不自胜,越发觉得这张河西,不过是仗着家中长辈支持,得了祖上荫庇,方才有此功业。
不过倒也知道敬重他这样的长者,还算不错。
远处的郭天策看见张昭脸上的笑容和亲切的话语,不由得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作为张大王的近侍,他比谁都清楚这位大王的脾气。
看着气量大,那是对于有本事有品行的人气量才大。
对于丁审琪这样的,恐怕就没那么大的气量了。
只看此刻如此‘核善’的笑容和言语,心中恐怕已是怒极,这丁审琪,应该是活不到去当绥州刺史了。
他在这边心里吐槽,那边的交谈已经完毕,丁审琪大摇大摆笑呵呵的跟张昭拱了拱手。
“既然韩王如此说,那某就暂且听大王的,只要大王尽快攻下夏州,不耽误某去攻打绥州就行。”
“一定!一定!请丁公放心!”张昭越发的恭敬了,连声保证。
而且他不但对丁审琪恭敬,丁审琪走了之后,张昭看着郭天策也是笑眯眯的。
“天策,你说这丁审琪,某该怎么对他呢?”
郭天策被张昭笑眯眯的样子吓得喉咙发干,赶紧忙说道:“丁审琪麾下有一军校,名曰贺行政。
此人与延州党项司家有勾结,还娶了司家女,把柄和妻儿都被咱们扣在了手中,可命贺行政羊装与丁审琪起怨,火并了他!”
“这主意.....。”张昭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
“不妥,归义军中,决不能出现此等下克上的事情,何况还是我们授意的,蛮熊,你进来。”
蛮熊听到张昭喊他,冬冬冬的就走了进来。
“十日后,某会让丁审琪率军去进攻同样绥州的抚宁县城,天策你让贺行政攻城时,冷箭杀了丁审琪,不要声张。”
说着,张昭拍了拍蛮熊。
“贺行政杀了丁审琪后,你找个机会与贺行政起冲突,然后不小心殴杀了他,事情办完,某发配你去阎晋那里,可能要委屈你几个月了。”
蛮熊咧嘴一笑,“这有甚委屈的?去了阎承节那里,没了大王管束,某蛮熊敞开了喝酒吃肉,不知多快活!”
“你他妈的!”张昭嫌弃的一撇嘴。
“除了酒肉你知道啥?连当官都当不好,也不知道给你儿子挣个出身,留点家产。”
蛮熊东归后就成亲了,现在儿子都快两岁,听见张昭提到他儿子,这憨货脸上终于露出了慈爱的表情,不过随即就嘿嘿一笑。
“留个求!某教些枪棒拳脚与他,等十四岁,就让他也给大王来当侍卫。”
“你这想的,还挺周到!”
张昭愣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蛮熊憨,还是精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