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大雪中,西江湾堡外的官道上,突然出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能看的见人影了。
管理着这个一千多人小堡垒的堡长三两下爬上了城头,踮起脚尖眺望了起来。
西江湾堡处于渴塞城到安都康的要道上,平日里人来人往热闹的很,但如今是深冬,一般没人会在这种天气还要四处奔波。
所以堡长有些谨慎,他害怕是溃散的散兵游勇跑到附近来了。
唉!堡长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长长叹了口气,自他记事起,这拔汗那就没有平静过。
先是喀喇汗人打进来赶跑了波斯萨曼人,接着是玉素普总督背叛了布格拉汗。
再是波斯人又回来跟玉素普总督争夺,现在又来了大朝(唐)的于阗金国人,还把玉素普和波斯萨曼人都给打败了。
但愿那位大朝金国大王能稳住这里,对于堡长这种底层小官和普通人来说,给谁缴税也是缴,信什么教区别也不太大,关键是谁能给他们一个稳定、安全的环境,谁就是他们的君主。
“开门!快快开门!安抚使鲁帅司和安抚副使杨帅司有紧急军务,慢一步仔细你的狗头!”人没看起来,下面的骂声倒是先来了。
“开门!快开门!”堡长赶紧让下面的开门,甚至看见手下的民壮手脚慢了,他不顾自己肥大的身躯,亲自飞奔过去推开了堡门。
安抚使和安抚副使,这是张昭临时派遣的官员,从字面意思就知道,这些派出去被人称为帅司的官员,就是收拢溃散的败兵,以及接收原玉素普掌控下各个大小城镇和乡村部落的。
当然,这种涉及到权力和资源再分配的事情不会是平平和和的,这一个多月,闹事的,直接造反的,阳奉阴违的,举家逃亡的数不胜数。
从渴塞城到安都康,杀了个人头滚滚,最少有七八百人被一刀砍了,随后丢进了滚滚的药杀水和纳伦河。
乱世用重典,快刀斩乱麻,张昭没那个时间慢慢来剪除,所以他就干脆用了最快速的办法,哪个不服,直接就让他直接消失。
其中有无辜的,也有被打击报复的,但都不在张昭的考虑范围,他要的是最快时间的安定地方。
三条腿的蛤蟆少,但想当官,当权贵的人可不少,一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下去,张大王和各路安抚使和副使们的恐怖名头也立住了。
这玉素普杀了一茬,张大王又杀了一茬,整个渴塞城到安都康的刺头,除了纳头就拜被收服的,基本上没剩多少了。
在西江湾的堡长看来,外面的人都是些分分钟就要人全家性命的大魔鬼。
只不过他也不好好想想,没有外面这些魔鬼剪除不服,把刺头全给杀光了,他这样的心也没黑完全,手段也不高明的人,能当得上一堡之长?
鲁安抚使就是鲁震鲁三郎,杨安抚副使就是杨守礼。
张昭当然不会放心让鲁三郎一个人下去安抚地方,于是连包括马鹞子这种粗人在内的各个军官,都被他散出去当安抚副使了。
鲁三郎这个安抚使,最大的作用竟然是分析情况、带路和牵线搭桥。
“守礼大哥,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就在这西江湾堡休息一晚上吧!”
鲁三郎丝毫没有被当成工具人的不满,张大王的手腕和心狠手辣他可是看清楚了的。
别人看张大王留着玉素普一家没杀,认为张大王有些妇人之仁,但鲁三郎是知道的,大王不杀玉素普全族,只不过是认为他们没什么威胁,懒得脏了手去处理而已。
对于有威胁的,张大王从来是决不姑息的。
安都康奥西堡阿尔马克一家想要负隅顽抗,结果除了年轻女子和不高于车轮的孩子以外,全族三百多口,可是没一个活下来了的。
由此,鲁三郎摸到了这位菊儿汗张大王的性格,对不挡他的路,不犯错的,还是挺宽容的。
但你要跟他作对,这位大王那就是斩草除根最坚定的支持者了。
说话间,二十七骑已经进了堡垒,杨守礼摘掉了头上的罩帽点了点头。
“听三郎的,安都康一切安定,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雪这么大,人困马乏的,你我兄弟干脆找个地方饮一杯!”
杨守礼脸上笑呵呵的,满脸红光,完全看不出前几月那种心急如焚的绝望模样。
自从张昭来了之后,新龟兹的三姓人日子就好过了,烦人的杂胡变成了趴在地上露出肚皮的狗,各家各户都得了赏赐,有吃有喝。
更然他惊喜的是,新龟兹三姓人,是张大王手下唯一有些行政能力的。
因为新龟兹也是一个有着七千多人的团体,怎么管理这些说起来都是近亲的族人,新龟兹的上层领导者,有相当不错的管理经验,不然怎么也不能维系得住这个团体
现在大王为了控制从渴塞城到安都康的大半个拔汗那,只能倚重他们。
很多新龟兹三姓的上层,都到各险要地界做官去了,他父亲杨同义甚至直接被大王任命为了安都康留后,掌管六七万人的民生。
“把马儿牵下去,不要光拿干草对付,豆子什么的都给上点,记得要混盐巴,喂之前给马儿擦擦汗,再披裹一件干爽的毯子。”
鲁三郎身边,一直跟着他混的一个罗家山城唐儿苏五郎,正鼻孔朝天的吩咐着西江湾堡长。
“安排好了马儿,再给某家帅司找个干净的屋子,生好地炉子,酒肉可劲的上,有那想挣点银钱的胡姬小娘也叫几个来。”
堡长弯着腰低着头,脸上露出了肉痛的神色,二十几个人,三十几匹马,马儿要吃,人也要吃,还要酒肉和小娘,唉!家底都要被掏空了。
‘冬!’一大块东西砸到了堡长的肩上,顿时就把低着头心里腹诽的他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一匹白叠布砸到了堡长的肩上。
“快快些!不会少了你的赏赐,小娘找年轻好看的,敢用生了几个娃的寡妇来凑数,老子抽死你!”
给钱,还有赏赐,堡长一下就乐了,下巴上小胡子一翘一翘的,圆脸上绽放出了谄媚的神色。
他土拨鼠一般的把这匹白叠布给收了起来,这可是好东西,招呼这些贵人一晚,实际上连半匹白叠布都用不上。
至于这匹布一角那有些干涸的紫黑色血迹,直接就被他无视了。
“贵人们里面请,小人家里最是干净,正好前些天死了一头牛,后臀肉最是肥美,前年酿造的粟米酒清甜可口,西江湾的鱼娘更是远到渴塞城都是知名的。”
乐开花的堡长在前面带路,扛着这一匹白叠布,他心里更是安稳了不少。
不单因为这匹布给他带来的财富,更因为他隐约觉得,在这样大贵人出来吃喝叫小娘都愿意给钱的大王治下,安稳的时代,终于要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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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边的渴塞城和安都康在变得安稳,倒是在南边,出了三江湾,也就是张昭大战波斯人的战场以后,一直到俱战提,宛如人间地狱一般。
三万余波斯大军加上数千民夫,除了原地投降的五千多人和战死的两千余人以外,其余接近三万人都是向着南边逃去。
可他们在他们后有追兵,丢盔卸甲,风声鹤唳的同时,隔天就下起了大雪,寒冷、潮湿、大风加上无衣无粮,道路还特别泥泞难行。
从三江湾南下三四十里的路上,到处是波斯人冻毙的尸体,他们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几乎全身赤裸,经常能发现几十上百具尸体纠缠在一起,引得冬天很少活动的狼群,竟然都出来大规模觅食了。
裴升远腿上绑着细长的木板在雪地里穿行,他身后的是一群东曹国的勇士。
他们早就鸟枪换炮了,波斯人的棉衣和锁子甲穿在了身上,菊儿汗从药杀水也送来了大船大船的粮食和武器。
他们想裴升远和薛守礼的带领下,收服了附近的几个小部落,已经发展到三四千人了,而今天,他们在这里等着将要迎接一位大人物。
在快要结冰的江面上航行,实际上非常的危险,但阎晋还是准备冒一下险,好在药杀水的水流并不急,所以一路也算有惊无险。
他这次带了七百勇士,为的就是前来统合以东曹国为首的这些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俱战提。
既然马鹞子都能以二十几骑救下新龟兹,拿起几万人的队伍,他阎晋带着七百精锐,收揽几千东曹人,拿下一个俱战提难吗?
难!但正因为难,才能显现他阎晋的能力不是?
“承节兄长,某在这里!”裴升远隔老远就看见了小船上的阎晋,他挥舞着手的红色小旗,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格外显眼。
“裴大郎,干的不错,得有几千健儿了吧?”阎晋大笑一声,隔着江边还有几步的时候,就纵身跳了下来。
“还不见过阎都尉!这可是大汗亲卫憾山都第一勇将,有都尉到此,俱战提很快就是我们的了!”
裴升远先是冲着后面大喝一声,然后才转过头来对着阎晋行了一个叉手礼。
“禀都尉,现在投靠我们的部落有七个,尽数征发也能得三千丁壮了。”
阎晋点了点头,然后指着远处俱战提的方向问道:“俱战提中情况如何?波斯人可从布哈拉调派人手过来?”
“如此大雪,布哈拉恐怕刚收到阿杜拉尔战败的消息吧!
俱战提城中混乱不堪,因为阿杜拉尔几乎把城中守军都带走了,现在城中估计只有几百兵丁。
遵照大王命令,某还放了一支败军入城,让城中更加人心惶惶。”说着,裴升远放低了声音。
“咱们也挑选了几个军官,刻意放了回去,某承诺只要他们肯定内应,破城之后,不但可以保全家人,还能保全富贵!”
“干得好!”阎晋这次的称赞才真是发自内心,刻意放败军入城降低士气,还知道弄几个内应,已经算是很有将才了。
“不过你再抽调一些靠得过的人绕过俱战提,如今大雪纷飞,波斯人不可能派大军前来,但却有可能派人到俱战提来主持防御。
只要半路截杀了此人,带着人头去一趟俱战提,此城,就可以拿下了。”
阎晋澹澹拍了拍裴升远的肩膀,后者眼睛顿时就亮了。
确实如此,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阎都尉能成为大王麾下第一勇将,还是有两把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