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洪水淹灌入城池之后,攻城就简单多了,甚至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宋军在高处以逸待劳,休息数日,等到洪水退去,地面冻结实之后,才再次来到西平府城下。
当此之时,西平府的城墙因为水浸、结冰等各种原因,已经裂缝无数,松散破碎,甚至开始出现坍塌。
城中的街道、房舍下面全是冰层,泥泞的问题得到一定缓解,但各种湿滑阴冷。
城中西夏军民苦不堪言,将士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宋军只是试探性地发动一次进攻,党项人便有些招架不住,几乎是全军动员,拼尽全力,才将宋军击退。
看着东倒西歪,精疲力竭的兵卒,察哥的心里边一片冰凉。
局势很糟,条件很差,士气更是低落了到了谷底,到了这份上,仗还怎么打?
一场大水,毁坏的不只是西平府的城防,还有西夏守军全部的信心。
眼看着病倒的人越来越多,城中百姓也开始怨声载道,察哥心里明白,此战已经输了。
再这样下去,只有城毁人亡的下场。
兵卒率先开始动摇了,弃城而逃的说法开始不胫而走,成为很多将士共同的愿望。若非管束严格,说不定已经有成群结队的逃兵出现。
察哥很无奈,他知道管束不利多久,也知道这时候即便弃城,他们也无处可逃。
整个黄河东岸,西夏只剩下西平府这一座城池。
出城之后,全无接应,完全暴露在宋军的铁蹄兵锋之下,断无活路。
而黄河冰层尚未冻结实,根本无法过河返回西岸的兴庆府。
除非……
察哥想到了投降,旋即又摇摇头。
无论是作为党项皇族的身份,还是西夏柱国大将的职责,或者为了个人尊严荣誉,他都做不到。
然而他不想投降,宋军却已经开始招降。
在徐还看来,现在强攻意义已经不大。
虽说西夏兵卒士气低沉,但并非全无战斗力,绝境之下,为了求生焉知会激发多大的潜力。
而且城中道出泥泞、积水、冰棱,攻城作战多有不利,徐还不想让将士们做无谓的牺牲,过多受罪。
与其不划算的强攻,招降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只要察哥愿意,不介意先放他一条生路。
此战的关键是夺取黄河东岸的全部土地,拿下西平府这座昔日的灵州城,这就足够了,其他倒不是那么紧要。
于是乎,宋军再度围而不攻。
每日只是向城内喊话,抛撒一些传单。
西夏兵卒因此人心惶惶,就连察哥也有些心乱,不禁揣测,徐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投降!
并非不可以,但前提是保证降卒都活着,能够安然返回。
西平府保不住了,为西夏保留一些兵马,有生力量,也算对得起国主了。
可是,徐还会让他们活着回去吗?
看着城外高耸的京观,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头颅,察哥便不寒而栗。
虽说左右都是个死,拼到最后,力竭而亡和放下兵器,任人宰割是完全不同的。
虽说杀降不降,但古往今来,汉人这么干的次数还少吗?徐还本人便多次不留降卒,实在让人有所畏惧。
对于察哥的疑问,徐还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当然了,前提是李乾顺肯赎他们回去。
一个军民两只羊,只要李乾顺如数交货,可以释放城中所有西夏兵卒军民。
两只羊换一个人,人也忒廉价了吧?
察哥看到这说法,有些哭笑不得,却也不得不审慎地考虑这个极具羞辱的“建议”。
毕竟有很多将士信以为真,表示愿意贡献两头羊,甚至更多财物。
西平府很多百姓甚至愿意交出大部分财物,只要宋军愿意让他们平安离开。
且不说这些想法是否理智,却是人心向背最好的明证。
宋军此举乃是攻心,彻底动摇了西平府最后的军心、民心,士气荡然无存。
察哥不得不派出使者,与宋人接触谈判。
……
“国公,真的这么放西贼回去?”
“嗯!”
徐还点点头:“杀伐只是威慑,威慑到了一定程度就要考虑怀柔,所谓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是也!”
吴玠道:“国公这是做长远打算啊!”
“还是晋卿懂我。”
徐还赞道:“没错,西平府之后,我们便要考虑进军兴庆府,杀伐过重,岂非逼着所有西夏人拼死抵抗?
一群人要当真玩命,有我们受的,不如给他们点希望,将来也好收复民心,减少反抗。
毕竟西北这么大片土地,需要人来耕种、放牧、戍守,总不能全都从中原移民吧?”
“国公深谋远虑。”
“哪里?”
徐还笑道:“就当给李乾顺出个难题,也快到年底了,顺道为将士们弄口肉吃。”
“没错,李乾顺要是不答应,那么这些兵卒军民在兴庆府,在河西的亲友们便会不乐意,会有埋怨,甚至是离心离德。”
牛皋笑道:“李乾顺可承担不起这个后果,更不愿意落各见死不救,孤家寡人的名声和下场。”
“所以,他会救?”
“也很好啊,西平府至少有数万西夏军民,一人两头羊,算下来就得十万头羊,够我们大军饱餐几顿了吧?”
徐还笑道:“天气冷的厉害,没点肉食怎么能行?我们的肉食储备有限,西夏则不缺,秋膘厚实的肥羊,滋味肯定不错。”
“那就先替三军将士谢过国公了。”
“别着急,那可未必,万一李乾顺不答应,本国公岂非食言了?我可一下子变不出十万头羊来。”
徐还笑言一句,众人也随同哈哈大笑起来。
“那…李乾顺到底会不会答应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西平府的将士们会与兴庆府离心离德,河西的部落将领恐怕也会因此惴惴不安。”
徐还摇了摇头:“当然,给十万头羊,可就有资敌之嫌,万一我趁此机会挥军西进……”
“国公不会真是想?”
“且说说,回头从长计议。”
徐还笑道:“且先让李乾顺为难吧,等他有了决断,我们再针对应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