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江南不过一年,徐还竟然微微觉得有些陌生。
这里最早脱离战火,又是天下最富饶的地方,恢复自然最快。
运河两岸的稻田里谷穗饱满,正是丰收前兆,河面上商船往来,两岸的市镇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热闹。
苏湖熟,天下足。
出现这样的谚语,果然是有道理的。
只是,百姓富足,商贸繁荣之后,有些不良现象也就出现了。
行驶到距临安不远的一段河道时,竟然遇到巡逻兵卒在此设卡,名义是追查奸细逃犯。
但实际上,不过是一种敲诈勒索的手段。
所有的船只不免都放慢了速度,甚至停滞不前,归心似箭的徐还不免有些恼火。
只盼着尽快通行,不过是交点过路费而已,他不在意这些,也没打算亮明身份,大张旗鼓。
谁曾想,这一堵便是大半天,尤其是轮到前面一艘小船时,出了岔子。
那是一艘客船,穿上很多风尘仆仆的乘客,有的甚至衣衫褴褛。
这一船客人,遭到了严格盘查,原因是其中不乏从北方南下之人,其中可能混有金国或是伪楚的奸细。
理由倒也能站得住脚,江南安定,北方困苦,故而有不少人逃奔南下谋生,其中是有可能夹一两个奸细的。
可这群巡逻兵卒的稽查方式可恶可笑,根本不调查来人身份背景,一句话——给钱。
有些或许身上揣着几两银钱,有的一路逃奔,早就身无分文,但这些兵卒仍旧不依不饶,或是借着搜查为名,从包裹中掠走为数不多的值钱物品。
稍有反抗,或是毫无油水的,则是一通臭骂,甚至是一顿毒打,抓去服劳役,成为免费劳工。
遇到妇人女子也毫不客气,甚至动手动脚,多有轻薄凌辱之举。
这些南下的百姓原本指望到了江南,在大宋治下能有一条活路,哪曾想首先遇到的是兵痞小吏欺辱盘剥欺压。
秀才遇到兵都没法说理,更别提普通百姓了,一时间船上哭喊声不断。
徐还远远瞧见之后,眉头大皱,这才安定了几日,这些兵痞就开始作威作福,实在可恶。
尤其是看到一个女子,无钱打点,不忍遭到兵痞轻薄纵深跳河时,徐还有些忍不住了。
路见不平一声吼,好男儿骨子里天性使然。
徐还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亲兵跳入水中救人,与此同时,虞允文抬手猛掷,一柄长刀猛然飞出,擦着带队的校尉脸颊,钉在客船舱门之上。
“大胆?什么人?”
校尉受到惊吓,大惊失色,色厉内荏的性格显露无疑,抽出腰间的佩刀,开始朝着四周大声呼喊。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后面船上的徐还、虞允文身上。
“尔等大胆,竟然包庇奸细,偷袭官兵。”校尉立即使出惯常手段,将事情定性,扣下一顶大帽子。
随着校尉的呐喊,巡逻的兵卒立即划船围向徐还的座船,其中甚至有几个弓弩手引弓搭箭。
“行在京畿之地,天下脚下,谁给你们的胆量欺压百姓,颠倒黑白?”
“尔是何人,休得胡言!”
“尔等又是何人?”
“我等乃捧日军运河巡防兵,奉命排查捉拿奸细,你等竟然包庇奸细,袭击官兵,是何居心?”
校尉外强中干呼喊时,亲兵已经将跳水的女子救起,拉上座船。
女子本来受到惊吓,初秋水中凉意十足,此刻浑身滴答着水渍,瑟瑟发抖。立即有亲兵从舱中拿来毛毯,给女子裹上。
徐还站在船舷边,怡然不惧刀枪弓弩,思索道:“捧日军,张俊的部下?”
听到徐还直呼主将之名,校尉立即斥道:“大胆,竟敢直呼指挥使大名。”
“直呼又如何?”
短暂的思索,徐还计上心来,冷哼道:“我还想问问张俊,他是怎么约束部属的?”
“你…不知死活,给我上!”
校尉虽觉徐还气势不俗,但脑海中并无对号入座的人选,想着背后有人撑腰,恼羞成怒之下,有些冲动了。
“倒要看看,是谁不知死活。”
徐还一摆手,虞允文便带着为数不多的亲卫出手了。
一盏茶的功夫,三十来个巡逻兵卒全部被打翻在地,包括几名弓弩手。他们的箭镞发射了,但根本没能伤到人。
被虞允文踩在脚下的时候,校尉吃痛,仍旧外强中干,疾呼道:“你们是什么人?指挥使是我姐夫,一定不被放过你们。”
“张俊是你姐夫?”
徐还从座船下下来,饶有兴致询问。
“是!”校尉顿时神气起来,姐姐嫁给捧日军指挥使为妾,在他看来是极为荣耀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这层身份才当上运河巡查校尉,时常打着张俊小舅子的旗号,作威作福,压根不把人放在眼里。
碍于张俊的身份,平素也没人将他怎样,可惜今天他作死,惹了最不该惹的人。偏偏这个人想要借题发挥,有意将事情闹大。
“有姐夫撑腰就了不得了?”
徐还冷笑一声,抬头笑道:“允文,你说我要不要……我没姐夫,不过有舅兄,要不要找舅兄撑腰呢?”
“公子,我看不必了,免得吓着人家。”
“也是!”
徐还点点头,冷冷盯着脚下的校尉,喝道:“适才见你有事打人,又是轻薄妇女,用的哪只手啊?”
“你…你要干什么?”
“看样子是两只手都用了是吧?那就抱歉了,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徐还顺手拾起递上的刀鞘,重重朝校尉两只手腕砸去。
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哀嚎在运河河面上响起。
其余亲兵立即依样画葫芦,将这群巡逻兵打断手脚,哀嚎声此起彼伏。
围观百姓大快人心,也不免为徐还担心,但也有明眼人看出来,这位年轻公子怕是身份不凡,否则哪敢如此嚣张。
“你…你……我要杀了你。”
校尉在一边痛苦地哀嚎,一边声嘶力竭地咒骂。
“来呀!”
被踩在脚下的校尉根本动弹不得,支支吾吾道:“你等着,我姐夫定不会饶……”
“回去告诉你姐夫,只要他敢来,我徐还——随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