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张灏在内,众将都登上城头观看,发现五里之外的金兵大营人声鼎沸,但又听不见出营作战的金鼓之声。普六茹伯盛唤了昨夜在外哨探的探马来询问,探马道:“鞑子确实是在收营,先锋已经出发往南去了。”
普六茹伯盛对着张灏汇报了这消息,步鹿孤乐平道:“既然鞑子要走,末将愿带本部追杀一阵,也让鞑子知道咱们的厉害。”
张灏摆摆手:“这恐怕是完颜娄室的诱敌之计,诸将守好城池,没我的将令,不得出城。”
完颜娄室的大军真的是撤退了,他和完颜粘罕分兵后,两草本就不多,补给基本靠抢,汾州周围的村庄早就被宋军的溃兵吃得一干二净,步鹿孤乐平带胜捷军到来后又刮地三尺坚壁清野,村民要么向南逃难去,(就是呼延赓在路上碰见的那一批难民),要么躲进了汾州城里。完颜娄室到来,无粮可抢。鲁智深又在金兵粮仓放了一把火,虽然烧掉的粮食不多,不过搞得人心惶惶。汾州城的情形,也不是一两天能够打下来的。
完颜娄室当机立断,绕过汾州,先取平阳。金兵第一次南下时就曾绕过太原等三镇,直取汴梁,因此这一次绕过汾州,诸将也没有疑虑。按完颜娄室所想,平阳的宋军只怕还以为他会被阻挡在汾州城下,现在金兵突袭平阳,正可出其不意。
十月十八日,完颜娄室过回牛岭。
杨可发离开平阳之时,曾建议扼守回牛岭,刘锐也听从了这个建议,派二百人守在回牛岭上。但刘锐做惯了将门虎子,对带兵的小节毫不在意,十月已是初冬,会牛岭上的守军既没有冬衣,也没有充足的食物,每人每天只有二升陈麦。军士笑曰:“军食如此而使我战乎!”
完颜娄室军至,山上守军一哄而散。
平阳城中,河东西路安抚使,平阳知府林积仁召集都统制刘锐来商议:“刘统制,这金贼果然来了,听说回牛岭不战而失,这可如何是好啊。”
刘锐道:“回牛岭上,是平阳衙门招募的乡兵,他们不听我调用,与我何干?”
林积仁急道:“刘统制,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到我平阳,我将军权全交于你,城中子女金帛任君享用,怎地今日说来与你无干?”
刘锐分辨道:“虽被命差充统制,并无人马,汾州副统制张思政人马又不知所在,止有今日统制官李安人马步人四千一百人马八十馀匹,贼马出没何以支梧。”
刘锐顿了顿,给林知府分析形势:“平阳乃是李宣抚当管,李宣抚被召,种安抚至郑州以疾乞致仕,相继差折参谋升宣抚判官权宣抚使事。李宣抚未至,诸帅及制置司统制官申发边机文字五六日无与决。”即正牌的宣抚使李纲被召回朝廷,威望最高的种师道又致仕,续任的宣抚判官折彦质又没到,现在宣抚司的公文没人处理。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锐建议林知府:“贼马忽至,吾等不若护住百姓,退往陕西如何。”
林积仁道:“你是说……逃跑……”
刘锐道:“当年刘备也是护着百姓退走,世人都夸说先主的仁义,谁人说他逃跑?”
林积仁沉吟道:“若是宣抚司追究下来……”
刘锐道:“折宣判(折彦质)若不追究他家五叔,谁人肯服?”刘锐说的是救援太远时,折可求带领麟府军敌前转进的事情,折可求是折彦质的五叔,也是现任的折家家主。
“终究他们折家是一家人,折彦质办起外人来,可说不得,你不见姚古就被朝廷办了?”
“还有刘家大郎在前面顶着,知府何必担心。”刘家大郎指刘光世,救援太原时刘光世带领环庆军残部和鄜延军一部敌前转进,朝廷同样没有追究。
话降到这里,河东西路安抚使、平阳知府至少还要点脸:“此事终究不妥,刘统制,你且退下,再做商议。”
刘锐心神领会,过不了一会,就有衙役来报:“刘都统制麾下在城中大掠。宣称鞑子打来,要带城中百姓南下避难。”林积仁道:“休要管他,先收拾行李。”
刘锐率军在平阳大掠一日,席卷金帛子女出城去了。
林积仁长叹一声:“无军兵无粮食无器具何为可守也。”带着家人连夜出城。
城中军民因官吏皆逃而降。十月二十五日,完颜娄室不战而取平阳。
就在完颜娄室围攻汾州的第二天,十月十三日,完颜粘罕亲率西路金兵主力,包围了隆德。
此时的隆德,已经变成了一座坚城,有王禀这样的宿将亲自主持守城。隆德府的城墙已经修补好,城墙上又加了女墙,城墙外修了一圈小寨。
粘罕到隆德城外三里下寨,派人去隆德府劝降。
张确派通判李谔去见完颜粘罕。完颜粘罕假意道:“我今提兵问罪赵皇去,不攻你城。但将犒军酒食粮斛来。我等乘夜过去。”
李谔信了这话,回报给张确,随口劝道:“我等这三千兵,在粘罕十万大军面前,不过蝼蚁一般,不若给他酒食,放他偷偷过去,也好保全隆德府的百姓。”
张确眯着眼说:“给金虏酒食,金虏就过隆德而不入?”
李谔呐呐道:“隆德小城,金人或无意于此也。”
张确问道:“粘罕寨中,如何布置,粮草放在何处,契丹、渤海、草原蛮部等部士气如何,公可有见到?”
李谔木然:“这……未曾看到。”
张确冷笑:“公莫待叛耶?”呼左右将李谔拿下,传首四城。
王禀并没有坐视完颜粘罕收紧包围圈,他不断地亲自带领或者派出小股精锐,攻击包围圈上的薄弱点,或者从包围圈的缝隙出去袭击砍伐木材的小股金兵。自十月十三日以来,持续的围城战就是由这些规模不大,但是极为激烈和残酷的小战斗组成的。由于王禀的勇武和谋略,还有宋军对当地复杂地形的熟悉,宋军取得了很多次的胜利。但是随着包围圈的紧密和金军的连营修建完毕,胜利的天平逐渐向金兵那一边倾斜了,隆德守军也逐渐收缩回城内。先前那些频繁发生的小战斗也逐渐停了下来,城下竟出现了奇怪的平静。可是双方都明白,这一平静不过是假象,最后的决战随时都会发生。
十月二十日,金兵开始攻城。
完颜粘罕还是用的驱民填壕那一套。但隆德附近的百姓大多数都被劝走,逃难去了,有一些了无牵挂的,住进隆德城里,要和金贼决一死战,只有少数躲进山里的,被金兵找到,这一批百姓被赶到壕边,将背着的土筐柴草扔下去,突然隆德城墙那边一声呐喊,城里的宋军居然冲出来了。
城墙和护城濠之间有许多羊马墙,大约有一人高,挡住了金兵的视线。王禀事先预料到金兵会从这边进攻,便在城墙上挖掘了十余个突门,平日里用土砖遮掩起来,到了紧要时候便打开用精锐突出,金兵都在注意城门是否开放,所以直到宋军从突门出了不少人来,方才发现。
从突门冲出的宋军选锋从羊马墙后涌了出来,那些填护城濠的百姓们看到大队兵卒挺着白晃晃的刀刃杀过来,纷纷丢下手中的草袋,柴捆,向后逃去。宋军立刻沿着填平了的护城濠赶了上来,督战队的金兵士卒想要上前厮杀,却被那些逃窜的百姓冲的队形大乱,那些出来突袭的宋军都事先穿了金兵的衣甲,之间只用右肩上裹着的一块白布区分,金兵一方又被冲乱了阵型,和百姓和敌军混作了一团,顿时分不开敌我,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有的甚至自相残杀起来。这时,隆德城北门大开,吊桥也放了下来,一彪人马杀了出来,正是王禀亲自带队,王禀在宋军中选拔精锐敢战之士,平日里厚其飨给,倍于常军,兵甲也尤为犀利,对敌则用其先登,端的是十分厉害。
完颜粘罕派出一队女真兵,将部下结成数个方阵,弓弩手夹在方阵之间,若有敢于冲乱军阵者,无论是民夫还是金兵溃卒一律射杀。
王禀亲领着亲卫一出城门,便直扑敌军的攻城器械放置的地方,他上午一看到敌军驱赶百姓填护城濠便明白了对手的打算,他一面命令城头逐渐减少弓弩手,给对方守城一方弓弩手不足,已经逐渐接受了护城濠被填平的假象;一面将两百多选锋偷偷从事先挖好的突门派遣出去,并让亲卫精锐解甲进食休息,等待战机。待看到敌军已经列阵两个多时辰,士卒皆以疲惫,才开门突袭,他命令城门和吊桥都不要关上,给敌军还会有援军出来的假象。自己则命令手下多带火把、硫磺等纵火之物,想要一举烧掉敌军器械。他心中暗自祈祷:“若苍天有眼,庇护隆德一城百姓,让我此次突袭成功,尽焚敌军器械,便可又拖延十余日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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