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节 忻口
忻口寨并非在平地上,而是在滹沱河的东岸,从五台山中截下来一段土坡,然后把四面的坡度都削得陡峭,形成一个高台,忻口寨就在这个高台的顶端。
金兵摩肩接踵,挤到高台前面,顺着陡峭的山壁往上爬。宋军在高台,最外侧是旁牌手,他们把旁牌立在高台边缘。在旁牌的缝隙间,长枪手用长枪向下斜刺。铁浮屠的两层铠甲能够抵挡弓箭,但大多数地方没法挡住长枪,长枪手避开金兵的护心镜,从肩膀上向下把敌人扎个通透。
偶尔有幸登上高台的金兵,立刻就会面对三杆长枪两杆直刀的围攻。
宋兵在高台上的防御很简单,但金兵的工程准备更简陋。
而忻口寨的西面是滹沱河,滹沱河的西岸是云中山。忻口寨的东面则是五台山,金兵也没法绕过去。
就在金兵越过密密麻麻的尸体,攻打忻口寨的高台的时候,在他们的左侧,也就是东面,突然冲出来一个花装的指挥,对着金兵一阵乱刺乱斫。把金兵的阵列打得打乱。
完颜粘罕调了一个猛安,去消灭这股宋军,这个指挥的宋军退往山谷之中,山路当道,第十一团已经列好了阵势,最前面是拒马和栅栏,三排栅栏后是壕沟,在宋兵通过了拒马之后,迅速有几辆独轮车封住了缺口。
金兵发起冲锋了,阳继忠下令射手准备。一个虞侯在一旁问道:“司马,咱们不用火箭?”
“火箭制造不易,工料俱贵,不得滥用。”
别看火箭威力小,但锯木、上漆、编羽、攒药筒、磨火药,都是细活,非得熟练工匠不可,故而沧州的火箭产量极慢,连着打完几场大战,现在只有装甲掷弹兵才能携带和使用火箭。
金兵进入射程,阳继忠下令放箭,神臂弓和步弓顺着山道密集发射,十箭有七箭能够射中目标。金兵前排的铁浮屠浑身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有的人扑倒在地上,有的却冲到栅栏前。
他们用斧头、狼牙棒劈砸着栅栏和拒马,宋军的长枪越过栅栏,刺穿铁甲,将金兵杀死。但更多的金兵冲上来,不顾一切的扒开、推倒栅栏。
丈二长枪解决了冲在第一排的金兵,但更多的金兵涌上来,用狼牙棒砸,用斧头劈,用手搬,将第二排栅栏打出了缺口,这些金兵也被长矛捅死了。
金兵越来越多,他们终于在破开第三排栅栏。
阳继忠将手中长枪招了一招,两个指挥的宋兵已经组成了花装队,最前排的宋兵从队列的缝隙中撤走,随后这两个指挥将山路牢牢堵住。
伍长邹润站在队伍的第三排,手持长矛,而他的叔叔邹渊,则手持旁牌和他之间间隔三列纵队。
指挥使一声令下,第一排长枪放平,第二排长枪高举,从第一排的右肩上方向下斜着刺出,第三排则以四十五度向上斜指,从前面军汉的左侧伸出。
指挥使怒吼着,长枪不断伸出。
作为伍长的邹润主意这前两排的破绽,防止金兵突破到长枪的枪头后方,他的长枪一会儿上挑,和前方两名军汉进攻同一名金兵。长枪一会儿左刺,和左侧的军汉一同解决敌人。一会儿长枪下指,离地半尺高,封住使地躺刀的金兵的来路。
突然,不远处担任什长的旁牌手邹渊大吼一声,后两排旁牌手上前,加入到厮杀当中。
金兵虽多,但山路就这么宽,列阵而战的宋军反而在狭小地域内集结了更多的兵力。而在这两个指挥的后方,宋军抛射着箭矢杀伤金兵。
一个猛安的金兵在这样的特殊地形下,根本不是一个团宋军的对手。
侧面的第十一团时不时的从五台山里绕出来,侧击一下,背击一下,如果金兵追赶,十一团卡在山路上布置好叠阵,利用狭窄的地形将金兵打退。
三万五千金兵,面对忻口寨的两个团,五千宋军毫无办法,呼延庚甚至有闲心将十六团换上来,让新兵在实战中学习。而且马扩在安顿好了五台县的百姓之后,也带着十五团赶来。
这样的消耗战一直持续到五月二十八日。
深夜,崞县西侧的滹沱河上,驶来了几十艘车船靠在浅滩上,每艘船里涌出数十道黑影。这些黑影窜到岸上,开始披甲。
正是正是武松率领的装甲掷弹兵,一共五百人,人人着半身甲,随后,他们抬着几棵大树干向着城墙下冲去。
城上驻守的金兵发现了这些黑影,正想叫喊,一个没有披甲的半大小子弯弓搭箭,一箭封住了他的嘴巴。
宋军冲到城墙下,开始用锄头挖城墙的砖。他们很快挖出一些窟窿来,将树干伸了进去,点燃了树干顶端的引线,随后跑开。
轰!轰!轰!
连着几声爆炸,将城墙炸出六尺宽的缺口。这些树干是松树炮的变种——爆破筒。即将树干挖空,只剩薄薄的一层木壁,然后再在树干里塞满火药,装上引线,将树干的两头封死。
爆破筒威力不大,但几根加起来对付县城的城墙也够了,炸开缺口后,武松左手七叶锤,右手四尺斧,第一个冲进了缺口里。
装甲掷弹兵组成的队列,在县城中无人可挡,他们先杀到县衙,找到金兵的首脑,一斩了之。随后找到放粮食的仓库,放起火来。
完颜粘罕看见崞县的火光,不由得捶胸长叹。
在崞县的粮草烧掉之后,金兵随营的粮草仅仅还能支撑五天,粮草用完,三万五千大军就是任人宰割的命。而即使五天内打下忻口寨,他们能立即找到新的粮草吗?
完颜粘罕当机立断:“撤军。”
金兵第一次“肃正讨伐”,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望着金兵远去的队列,赵邦杰问道:“不追吗?”
“没法追,金兵好几万,我们才一万出头,一半是新兵。被金兵回头咬一口不划算。”
金兵退走,在五台县避难的百姓却没有返回原来的县城,而是开始在县城周边停驻。因为回家去也没有粮食。河东本就贫瘠,去年就没什么存粮,今年的春耕被金兵打乱,肯定收不了多少粮食了。
经过金兵的此次肃正讨伐,代州豪强基本都被拆散了,代州残存的五六万百姓都大部分都留在了五台,编户齐名。
前段时间提议的与代州豪强联姻,在编户齐民之后,阻力似乎变小了。因为各个坞堡被破或者被放弃,豪强已失根基。既无家业财产以称豪,又无忠心部众以为强。
邹渊邹润叔侄,本是代州的无业流民,靠为豪强做帮闲打手为生,但现在加入宋军以后,因为练过武,身体根底好,被提拔为什长和伍长。他们也按照军中的统一安排,与百姓中的女子联姻。
“叔叔,没想到咱这等粗胚,也能和大户人家一样热热闹闹办个喜事。”
“这都是呼将主的恩情,娶了这房媳妇,额们叔侄这三百斤便卖给呼将主了。”
这对叔侄要娶的,却是代州一家姓穆的大户家原先的佃农女儿,这穆家也是当地小豪强,也拉起过千余户的坞堡,现在在五台县避难,坞堡中的百姓,包括穆家以前的佃户,都被编入了新保甲。
“朝廷甚是可恨,那白家的小闺女,还没被少爷我沾过,却要便宜了邹润这个帮闲。”弟弟穆弘愤愤不平。
“邹润现在可不一般,是朝廷军马的伍长了。”兄长穆春虽然号称“没遮拦”,但金兵屡次入侵,穆家长辈横死,他现在也变得沉稳些。
“伍长,连官都不是,邹润的武艺也不怎么样。额定要去闹上一闹。”
“休得胡来,邹润入了官军,你要闹他,便是和官军过不去。”穆春想了想,“前日马知州让额担任民兵指挥使,看来非答应不可了,二弟,你到十五团从军去,有哥哥罩着你,去搏一个前程,怎么也不能被邹润这等闲汉压过了。”
呼延庚派出了一个信使,让他沿滹沱河去沧州调一批粮食过来。而在代州这边,则是抓紧军队与百姓的整合。
整个代州的人口就不多,又被金兵打乱了原有的隶属关系,在五台县最先实现了呼延庚所期望的常备军——动员兵结构。
常备军即要留驻代州的十五团,以知州马扩为团司马,同时李精忠会留在代州一段时间,以完成新兵的训练。
而各个都保则平时耕种,缴纳赋税,男丁按时参加军事训练,随时可以两户一丁的方式参加服役。目前编成两百来个都保,即可以动员两万人。
所有常备军的军饷都由范阳镇抚司统一发放。
第十六团虽然也是新兵团,但这个团会跟着普六茹伯盛一同返回磁州。
在忙完了大面上的事情,呼延庚来拜访折月岚:“三娘子,吾要在五台办一场集体婚礼。还请三娘子相助。”
“集体婚礼,那是什么?”
呼延庚正在向折月岚解释,突然亲兵来报:“河北西路来人了,要见呼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