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堂里,此刻热热闹闹的,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
李渡一踏进门,连招呼都没来得及跟如锦打,便被陈院长和赵编修拉走了。
如锦心内感慨,没想到被朝中大小官员暗地里看不起的恪王,在儒林学子中却那么受欢迎呢……
也罢,既然已经到了弘文堂,那她就去找个空座,然后安安静静地等文辰回来便是了。
她刚要往里面走,一抬头,猛得看到面前一张白瘦儒雅的面孔正明晃晃对着她,吓了她一跳。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正眼泪汪汪地望着她,可是却又不说话。
她试探地问道,“这位大人,找小女有事?”
中年男人连忙摇头,“没,没有。”
他撇过头去擦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转过头来,“慕大小姐是在找位置吧?那边靠窗的雅座,插着红棋子的那一桌,是我……我们院长特地为你留的。”
慕大小姐?
这人认得她?
如锦朝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那里确实有一个空桌,而旁边坐的竟是孔侯萧煦和胡飞白等人,其中一个看起来也很眼熟,与她竟有几分相似。
听说京都城四公子中,除了恪王,其他三位的感情不错。
那应该就是苏昊吧?
她抬头看了一眼中年男人,福了福身,“那如锦就多谢苏翰林的照顾了。”
苏翰林脸皮一僵,“你……你认出我来啦?”
他仿佛有许多话想要说,可到底却还是没有说出口来,只是叹了口气,“等人来齐了,游园诗会就要开始,你先过去坐吧。”
便有书生模样的学子引着如锦过去。
她刚坐下,便听隔壁桌传来低声的问候,“慕大小姐,别来无恙。”
是孔侯。
如锦轻轻笑,“多日未见,孔侯倒是越见精神了呢。”
她的目光往他旁边的几人身上略略扫过,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萧煦红着脸问道,“慕大妹妹,你一个人?要不,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坐?”
自从那日在靖宁侯府匆匆一见,至今已经有些日子了,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古话实实在在地落到了他的身上,让他觉得已经有好些年都不曾见过她了。
还……真有点想她呀……
如锦笑着摇摇头,“我在等我弟弟呢。”
这便算是委婉地拒绝了。
但萧煦实在是不想放弃与她相处的每一个机会,用手肘敲打着苏昊的手臂,“阿昊,你不是说很欣赏慕大小姐的才学吗?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见面,正好可以切磋切磋啊!”
苏慕两家因为当年的事闹得很不开心,这十几年来都没有来往,但苏昊是慕家大妹妹的表哥,这总是没错的。
或许,她能卖阿昊一个面子呢!
苏昊心中一动。
今日慕家大小姐会出席游园诗会,这事儿父亲一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会特意留了他旁边的桌子给她。
临出门前,母亲也叮嘱过他,若是遇到表妹,要好生相待,旁的话不急着说,但先混个脸熟,以后也好自然地来往起来。
虽说不知道姑母和临安侯当年的恩怨到底是怎么回事,两家人多年都没有走动过了。但看样子父亲和母亲都是想要将表妹认回来的,只是祖父那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想了想,放下手中的茶,“慕大小姐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拼个桌?”
将两张桌子并成一张,这样也就算不得是谁过去谁那边了。
如锦刚要想些托辞拒绝,却只见萧煦已经手脚麻利地将他们的桌子推了过来,这下想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她只好尴尬地笑笑,“哦。”
不愿与萧煦有过多交集,不过只是因为害怕他的热情会灼伤他自己,这是她的善意。
但这大庭广众的,他应该也不会表现地太过吧?
萧煦借着搬椅子的便利,不知不觉便与孔侯换过了位置,他坐在如锦的身侧,与她只隔开了一小段的距离。
他殷切地端茶倒水,伺候果盘,许是为了化解尴尬,还不停地说着话。
“孔侯早已经离开了书院,但院长欣赏他的才华,亲自给他发了邀请函,请他来参加太学院一年一度的盛会。”
“阿昊是院长的亲传弟子,明年春闱,院长对他期望颇高。”
“我嘛,就是来凑热闹的。”
不管萧煦说什么,如锦只是客气地点头,“哦。”
既没有羞涩,也不紧张,这冷淡和生疏,就连孔侯也听出来了不对劲。
他悄悄拉住萧煦的衣袖,“阿煦,刚才秦博士好像在找你,他往那边去了。”
萧煦不得不打断了话头。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慕家大妹妹,博士找我,我去一下就回。你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和阿昊说。”
如锦点点头,“好。”
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孔侯乌黑幽深的眼眸望着她,目光里写满了探究。
如锦转过头去,“孔侯有话要对我说?”
孔侯迟疑了一会儿,“还请借一步说话。”
不远处便是门外的回廊,此时人差不多都来齐了,回廊上安安静静的,空无一人。
如锦便起身,跟在孔侯身后。
“孔侯有什么话,还请直说。”
孔侯迟疑了一下,终是开口说道,“阿煦少年心性,最是天真单纯,他眼中只看得见美好的事物,他的喜欢炙热而纯粹,不夹一丝杂质。”
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像弟弟一般悉心呵护着的人,他不希望阿煦受伤。
如锦挑眉,“所以?”
他倒是敏锐。
不过这样说开了也好。
短暂几次与萧煦的接触中,她其实可以感觉到这孩子似乎对她动了心,倒未必是非君不娶的程度,但满意和喜欢是一定有的。
她急着要退婚,也是因为不想让他继续保有期望。
孔侯望着她,“慕大小姐那么聪慧,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虽没有明说,但语气里骤然的犀利,像一汪冰潭,在这冷冬里让人不寒而栗。
如锦轻轻笑了起来,“孔侯对朋友的挚诚很让我感动。但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孔侯见闻广博,想必也该很清楚这一点。”
她顿了顿,“若是孔侯当真为了你的朋友着想,便不该纵他与我亲近。我与你一样,也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孔侯愣了一下,“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