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个索伊圣王,莽古麻一时有些头疼。
没错,这就是他的古魂。当日“刮山人”梅伏杏得知这一座古墓的消息,令莽古麻有所感知,亲自追踪此人,和齐勇一样,也卷入到了大鼎战争之中。
在初次见到索伊的时候,纵然莽古麻早已不是心急火燎、年轻气盛的年纪,也依然觉得不可思议、震惊兴奋。但只和这家伙相处久了,这一切一切复杂的心绪就又都变得波澜不惊了,他渐渐发现原来历史上受人尊崇的圣王,其实原来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会有很多在自己看来不适当的行为,也会有很多在自己看来愚蠢的言论,并不是想象中那样高不可攀、神圣不可侵犯的。
不过索伊的讲述,也让莽古麻对过去有了许多了解。
传说中索伊那传奇的身世居然是真的,他曾是族长之子,后来谋臣叛逆,便流离颠沛,去往了九州之外的极北之地学艺,并归来复仇。
而接下来面对晋人征伐的时候,却和大部人所了解的历史不一样——不管是书本上记载的过往,还是事情的结局,都正如索伊所说的“成王败寇”四个子一样,是方天然的胜利,索伊的失败。
但在索伊的口中,却有截然不同的发展,两人的几番交战,都是他略胜一筹,占得上风。
不管是武功争锋,军阵交战,都是他盖过方天然一份。当时的赤族,将晋人打得节节败退,他也是风头正盛,一时无两。
虽然以当时赤族和晋人的力量对比,赤族的胜利也不过是延缓晋人前进步伐的无用功而已,但索伊知晓现在的历史记载后,仍然对此耿耿于怀,气得够呛。而自莽古麻那里知晓有一尊古魂从大鼎之中出现,便封存于方天然的破庙,极有可能是方天然本尊之后,才兴致盎然起来。他立志于与方天然再战一场,洗刷耻辱!
这是让莽古麻觉得非常惊奇的思维,这完全不是他认知中的一个领袖应该有的想法,反而显得年轻而莽撞、冲动而激情。
这个索伊虽然是他的先人,可莽古麻看他,却好像在看自己的晚辈一般。
连莽古麻自己都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大胆,但这确实是他由心的想法。这种心态如果说了出去,恐怕就算以他在族中的威望,也会被大量的赤族人给唾弃、咒骂。
“圣王,您的想法是正理,但恕我多嘴,您那一套,只怕对这个时代而言,也已经是过时的一套了。”莽古麻敲了敲手中的旱烟,“听闻彼时的大晋,最强者也不过烘炉境,大贤学斋的夫子是洪炉境,天道宫宫主也是洪炉境,以圣王年纪轻轻就能走到玄关境,的确有与当世高人相争的潜力。可经过时代发展,今日不同往日。三百年前有人突破了武道元神境,一百年前有人来到了道极境,方今天下之大,不是圣王您所能够比拟的了。”
他的话语之中,一言一行,全是切实的道理。
玄关之上是先天,先天之上是烘炉。数百年前的索伊,身为一族之长,神选圣王,年纪轻轻就走到了对于赤族而言,开天辟地史无前例的玄关境界,距离当世最强只有两步之远。
当时的大晋何等威风,派遣而来的更是大贤学斋的大贤方天然,也被他以一人之力阻碍,数次击退,可见索伊当时的能为!
但到了今时今日,时代在发展,武道也在开拓。昔日的大晋独霸天下的时候,天道宫第一个站出来反抗,搏杀大贤学斋的夫子,再令盛武帝横死,彻底令皇权旁落,各大势力此起彼伏、云集响应,逐渐形成了如今的三十二龙头。而烘炉境界之上更增添了两个位置,索伊就算原汁原味复活重生,也一下子从独霸一方的霸主,变成了至多能小有名气的高手。
打个比方来说,现在大贤学斋若有心对付赤族,直接派来一个玄关境,就算收拾不了索伊,也不会选择和他僵持纠缠,而是再派来一个玄关境,以二敌一。若还不够,还有第三个,第四个……像是玄关境这样级数的高手,对现在的龙头势力而言,已经非常不值钱了。
莽古麻正是认清了这样的道理,才知晓以赤族之功,对抗大晋之力,是何等的不可思议。大晋的皇权威信,是变弱了,可那是在数百年前来一个接一个崛起的三十二龙头门派面前变弱,并不代表在赤族面前变弱了。
甚至赤族才是真正变弱的那一家,这一族数百年来寄人篱下,与晋人争权夺利,这才有了今日阳首城的辉煌。但在这个过程中,却没有半点对武道的挖掘,像是莽古麻这样的人物,也是空度半生,才讲讲走到真气境的尽头,距离玄关境尚有半步之遥。
甚至还远远不如数百年前的同族的势力——起码莽古麻自诩仍不是索伊的对手。
“小辈,你知道你为什么无法走到玄关境吗?其实以你的境界,是很接近玄关境的,早应该踏出这一步了。”索伊听完莽古麻的话语,却笑了笑,拿捏着长辈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点评着,“那就是因为你没有与晋人对抗的勇气,又无法彻底割舍族中重担,因而进退维谷、心绪加重,久而久之,反而形成了‘心障魔碍’。其实你本来也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你找到了那个叫方息壤的方天然后人,筹备让他组建晋人英雄会,以此来演戏一场,借他的名头与身份阳首城权力交还晋人,让赤族急流勇退,远离尽头即毁灭的可能性,你也能借此将族中内务全部交给你那两个徒弟,到了那时你也彻底放下心头的重担,也是你走向玄关境的唯一可能。”
莽古麻愣了一愣,黯然道,“是的,这的确是我的一处软肋。”
“你刚才说说种种,本王万分同意,时代的确有所变化。你的前半段谋划十分正确,现在的赤族的确不能与晋人交锋。但在这后半段的谋划,却大错特错,赤族与晋人之间,决不能一味后退,待到离开阳首城后,赤族须得由本王领导。”索伊道,“到那时候,本王自有计较。待我联系我的师门,让他们支持我们赤族,也是万无一失。”
怎会有如此理所应当的话语?
莽古麻心头腹议。
索伊的一身本领到底来自于何处,这在赤族的历史之中也是一个谜题,因为赤族是一个阶级森严的族群,也并不存在晋人那样的武学门派。很多人甚至传说,他是直接被许多天神传授武功,因而一步登天,复仇归来。
莽古麻自然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所以索伊自称自己有个师门,是机缘巧合加入其中,学得一身本领的时候,他并未感觉到惊奇。
但当索伊认定他借助大鼎复活之后,还要去联系师门,帮助赤族崛起,与晋人争霸,这就让莽古麻难以接受了。这都数百年过去了,那师门存在与否不说,认不认这个莫名其妙的门中前辈,更不一定。
他根本不考虑这种年轻人的一厢情愿。
“圣王说的是。”莽古麻轻声道,“这次大鼎战争,必然让圣王复活重生,到时候小人也会退位让贤,以圣王领导我族,重铸辉煌。”
他说话时低着头,这是为了避免被索伊看到自己眼中的寒光,即使索伊并不是那样的人,他也会考虑这种万一的可能性。因为莽古麻根本不会让索伊复活重生,他不信任这个威望极高、热血自信、激情昂扬的年轻人,而以索伊在赤族的威望,只要他一复活,就振臂一呼,响着云集,大家也只会跟着他送死而已。
所以莽古麻早已下定决心,要在大鼎战争的末尾,借助他人的力量,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手法,将索伊击杀。接下来赤族的道路,不是由他领导,也必须由他所指定的烈龙光、烈龙霞接任。
即使是离开,他也要为赤族留下一条光明的道路,而非死亡的道路。
索伊点点头,很是满意这个自己走后族中所选出的族长。当然,他更得意于自己成了前辈、长辈,能够不顾道理逻辑,对他人指手画脚,他人还要听命于自己——这在索伊的一生之中,其实是很少有的时候,他在二十三岁的年岁就死去了。
就算成了王,族中也有长辈、好友规范他的言行,可到了这数百年之后,整个赤族也没有人敢说他的不是咧!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成了长辈,那是否该关心一下晚辈呢……
“对了,你接下来要去那不熄火?”索伊沉吟片刻,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以一种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口吻对莽古麻叮嘱,“你人生地不熟地去往那里,不会被人欺负吧,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啊……”
莽古麻的脸色微微变化了一下,他不太自然地拱了拱手,“……多谢圣王关心。”
索伊更加得意,但是接下来一时半会儿,也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两人尬住之际,偏在这时,同时听到了一连串脚步声。
只有在事发突然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脚步声。
索伊站起来,身子一闪,便去往了旁边的暗室之内。莽古麻则正襟危坐,问了一声,“什么事?”
“族长,已经发现‘刮山人’梅伏杏的踪迹了。”一个人在门外报告,“这人现在也知道了我们绑架他的妻女一事,接连杀了我们许多人,甚至包括哈齐木尔多也死于非命,怀疑是他下的手。”
莽古麻眸子一亮,“好,传出消息,接下来所有人见了梅伏杏,不要力敌,而是以他妻女的性命要挟,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梅伏杏是重感情之人,他必然不敢动手,到时候请他来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