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淼并肩走进了手术室当中，整个过程中小淼都显得非常紧张，两只手紧紧的拽着我的胳膊，手指甲都嵌入我的肉里去了。

相对而言我更多的是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情，既想早一点见到吴师傅，又害怕这一面之后再也见不到了，甚至幻想着只要我们不进去，吴师傅就永远会在那等着我们，永远不会离开。

然而不管我们是如何的想法，最终我们都还是走进了手术室当中。

有些事无论你怎样逃避，最终也都还是要面对的。

手术室洁白而明亮，无论是白色手术台，白色的无影灯，还是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都给人一种圣洁而庄严的感觉。然而正是这种感觉，让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吴师傅就躺在洁白的手术台上，此时身上正盖着一张白色的被子。他并没有看我们，而是出神的看着另一边的窗外。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生怕他再也不会回过头来看我们了。

还好当我们来到病床旁的时候，吴师傅还是缓缓的回过了头。短短数日不见，他的整张脸已经消瘦了不少，再加上苍白的面色和无神的双目，整个人可以用形如枯槁了形容。

看着上一次我们来看他的时候还有说有笑，为了一瓶酒骂骂咧咧的倔老头标成了这个样子，只一瞬间我的眼眶就是一热，险些就要哭出来。与此同时我的手上一紧，很显然小淼也受到了触动。

吴师傅倒是一片的平静，脸上甚至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我没有开口，小淼先开口喊了一声“吴师傅……”随即就哽咽了。

吴师傅似乎是想咧嘴笑笑，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对我笑，然而最终他的嘴角只是抽动了一下，笑不出来。

我这时候才知道，吴师傅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

“师傅……”我伸手握住他露在被子外面枯瘦的手，缓缓的说道“犯人抓到了，那人就是9.26的嫌疑人，您不用担心。”我知道作为刑警吴师傅一定非常关心这件事情，因此赶紧告诉了他。

吴师傅闻言果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安慰的神色，可就在我以为吴师傅可以释怀的时候，他苍老的手突然紧紧的握住我的手，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吴师傅，你还有话要说？”我赶紧询问道。

吴师傅半开着嘴，口中发出呢喃的“啊啊”声，很明显是有话要说。

我把耳朵伸到吴师傅的嘴边，想要听清楚他要说什么，可听了半天依然只有“吱吱呀呀”的声音，什么都听不清。

就在我急不可耐的时候，小淼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让她来听。我急忙让到一旁，让小淼凑上前去。小淼一边用手轻抚着吴师傅的胸口，平复他越来越激动地情绪，一边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问道“吴师傅，你想说什么，就告诉我吧。”

吴师傅半张着嘴，似乎在努力吐出某个字，可说了半天似乎都发不出声来，我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最终，因为过度激动，吴师傅整个人开始剧烈的抽搐起来，喉间更是发出强烈的咳嗽，那声音仿佛要把喉咙撕裂一般。

一直等候外面的医生护士马上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把我们挤到一边，快速的给吴师傅带上氧气罩的同时娴熟的做起了心肺复苏。

我和小淼就这么愣愣的站在一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所措，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

“出来吧，你们在里面也没有什么帮助。”身后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在这慌乱的环境中让人听了竟感到些许的安稳。

我们回过头去，就看到何主任依然疲惫的面庞，他没有参加抢救，因为他也知道这样做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跟着和何主任来到他的办公室，我和小淼都没有说话，心情莫名的沉重。

何主任倒是一脸的平静，他让我们坐下，又亲自给我们拿了两杯茶，这才开口说道“老吴他一直不让我跟你们说，不过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必要瞒着你们了。”

我和小淼静默以待，都在等着何主任说下去“老吴的了肝癌，晚期了，我给他做的复查。早前我就让他住院治疗，要是有可能尽可能换个肝。可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就靠喝酒顶着，那东西哪有什么用啊，越喝越坏……”

何主任的话还没说完，我的眼泪就下来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吴师傅的酒不离手，甚至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如此，而单位里的领导居然对这种“违反组织纪律”的事情视而不见，原来大家早就知道了。

“你们也不用太难过，就算没有这次的事，老吴也撑不了多久了，能在最后手刃一名嫌疑犯，我想他也能安心了。”何主任安慰道，很明显刚才吴师傅能够醒过来，应该是注射了诸如肾上腺素之类的东西，为的不过是让吴师傅可以和我们见最后一面，所以何主任也没有参与最后的抢救，因为他心中也很清楚，这都是例行公事而已。

我和小淼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可就算是这样依然有一件事情压在我们的心头，让我们难以释怀。

“何主任，吴师傅在住院这段时间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让你帮忙转达给我们？”小淼最耐不住性子，马上就问出口了。

何主任皱起了眉头“没有啊，我几乎每天去看他，他无非就是让我允许他喝两口，其他就没有了。”

“麻烦您再仔细想想，比如说他有没有提到过我们，或者他自己的事情，又或者是工作上的。”我提示道。

何主任又仔细的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他从来不和我说工作上的事情，他自己的事情那更是提都不会提了，你们是他的徒弟，这些事情他都没有跟你们说，怎么会跟我说呢，我只是他的主治医师而已。”

我们闻言都默然了，本以为吴师傅曾经对何主任说过什么，至少有个提示，没想到他却什么都没说。

“小淼，你有没有听到吴师傅说了什么？”我还是不死心。

“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在我耳边嘶嘶的吹气。”小淼说道“你也听了，有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我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皱起眉头来“我也没听出他说什么，不过我感觉他吹气的方式好像是西西的。”

小淼转过脸来看向我“你的意思是，吴师傅发出的声音就是他要跟我们说的话？”

“不好说，既然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很难说他发出的声音是不是在传递什么信息，不过我们进去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还很正常，我说疑犯抓到之后他也有反馈，证明他还是能听清楚我们说的话的，那么他发出的声音就不能排除他是设法在传递什么意思了。”

小淼想了想“可是什么都系是细细丝丝的呢？难道吴师傅说的东西蛇有关？”

“根据我对吴师傅的了解，要是他想表达什么，应该不会发出拟声词，而是直接说出那个东西的名字。如果他真的想说蛇，那他应该努力发出和蛇相似的词语，而不应该学蛇的声音。”

“那小梁哥你认为吴师傅要说的到底是什么？”小淼急不可耐的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们很快就会知道，或许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现在苦恼也没用。我们先去把吴师傅的遗物收拾一下吧。”

小淼很顺从的点了点头，向何主任道谢之后和我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我们本以为还要花费很多时间才能知道吴师傅临终之前到底要说什么，没想到当我们开始吴师傅收拾遗物的时候，很快就知道了他要告诉我们的事情。

准确的说是他要交给我们的东西。

那是一封信，一封压在他枕头下面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