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芬嘲讽道:“宸妃, 就算这个宸字再怎么尊贵, 那也不过是个一个妾妃而已,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在她看来, 昭仪也好,宸妃也罢, 两者其实并无区别。凭着她的身世,后宫中除了皇后, 不会再有第二个压在她身上,只是虚名而已,而她依然要居住皇后之下。
兰草心里一酸, 她伴着冯清芬长大。犹记得冯清芬曾说, 要嫁给天下最好的男儿为妻,冯清芬从小心高气傲, 屈居妾妃之位, 看来这三年来,她仍然耿耿于怀。
兰草想劝一劝冯清芬,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难道说,您就认命吧, 这样反而能够活得开心点?。茜草打赏完众人走进来, 见宸妃面色冷淡, 兰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茜草心眼多,念头一转, 马上就想到了,于是道:“娘娘,奴婢已经打发完了殿里的人,唉,其实娘娘才德品貌家事无一的顶尖,堪配皇后之位,区区宸妃还是委屈了娘娘。”
“茜草,你少说两句!”兰草瞪了她一眼,斥责道。
茜草不满道:“兰草姐,我说的是实话,天下人都有眼睛看着,我们婕妤哪一点不比那余氏女强,偏偏被余氏女占了先。”
兰草道:“陛下对我们娘娘还是不错的,温柔体贴,时常来昭明殿。再说了,即使是在昭阳殿,你也该说话谨慎些,别传出话柄来连累了娘娘。”
茜草想还口,但她看了一眼冯清芬的脸色,讪讪地住了嘴。
兰草继续道:“少府不日就该开始准备封妃礼了,娘娘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奴婢好提前告知少府。”
冯清芬摆摆手,“让他们就按制式办了,其他的就不需要了。”说完后,她拿了本书,靠在榻上慢慢地翻起来。
昭阳殿的小丫头桃子站在珠帘边上,道:“娘娘,陈御医过来给您请平安脉了。”陈御医每月来昭明殿请一次平安脉。
冯清芬微微一点头,兰草见状,道:“请御医进来吧”
冯清芬伸出手腕,兰草将一方薄薄的丝帕覆在她的手腕上。御医将三根指头搭上,闭目凝思,然后站起来,拱拱手,道:“脉象平和,娘娘身子康泰。”
兰草皱了皱眉头,追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陈御医在宫里浸淫二十年,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摇摇头,道:“并无其他。”
兰草让桃子把陈御医送出去,然后说:“娘娘,奴婢仿佛记得您的月信晚了三日,可能是日子尚浅,脉象浅看不出来,不如过几日再把陈御医请过来看看?”
冯清芬把目光转移到书上,清冷的声音道:“不必了,本宫并无任何特别的感觉,应该不是有身孕了。”
兰草与茜草心里都有点失望,茜草建议道:“那益子汤都喝了几个月都没有喜信传来,不如让人把方子再改改?”
冯清芬把书搁在榻上,淡淡地说:“老子道,道常无为而无不为。这益子汤,以后不喝也罢,有没有孩子乃是天意,不可强为。”
兰草叹了一口气,道:“娘娘,老夫人不是已经说了吗,让您少看点《老子》。”
冯清芬笑道:“我看了这书,心里头好过不少,有时候想想,其实做个道姑倒也不错。”
兰草与茜草两人吓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跪在她脚下,齐声道:“娘娘,不可啊!”
“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快起来,本宫就是开个玩笑罢了,”冯清芬自嘲道:“我就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道观那日子哪里过得下去。”
兰草咽哽道:“娘娘,我知道您心里苦,咱们再忍忍,只要您生了小皇子,以后跟着小皇子去封地做国太后就好了。”
冯清芬敷衍道:“行,行,本宫知道了,你们快起来吧。”
不过她是打定不再喝益子汤,兰草与茜草只能随着她去了。
……
余蕴秀一夜都没有睡好,早上起床时,眼下有浓重的阴影。满珠看着心疼,道:“娘娘,奴婢给您擦擦粉,遮一遮就看不出来了。”
宝珠道:“娘娘,奴婢觉得不用遮,就这么给陛下看着,陛下自会对娘娘更加心疼愧疚几分。”
满珠本能地觉得她说的话不妥当,皇后这样子,陛下一次两次可能会心疼,但时间长了,也就淡了,而且哪个嫔妃见到陛下不都是打扮的光鲜亮丽,男人都是好美色的,皇后脸色蜡黄,在黄脸婆与美娇娘之间选择,大部分男人都知道该怎么选的。她正想劝劝娘娘,突然见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影,原来是大长秋过来了。
孟昭姬从容地进了屋里,先给皇后行过礼之后,才道:“宝珠,娘娘贵为一国之母,靠的是贤德与陛下的敬重立身,何苦要自降身份同那些妾妃一般用如此手段争宠,有失一国之母的风范。”
被她这么一说,余蕴秀有些不自在,略微挺直了肩膀。满珠忙笑道:“大长秋,我正在给娘娘梳洗打扮呢,您别听着宝珠这小妮子胡言乱语。”
宝珠低着头道:“娘娘,大长秋,奴婢知错了!”
“行了,你下去吧。”余蕴秀挥挥手。
孟昭姬将两份封妃的诏书交给皇后,道:“娘娘,中常侍告知臣陛下欲封冯昭仪为三夫人之一的宸妃,臣已经写好了诏书,请娘娘查看。”
宸妃?余蕴秀内心波浪翻天,但毕竟当了四年皇后,面上仍旧保持着平静,她接过诏书,仔细看了,内容除去一些勉力恭维表彰的套话,大意就是封冯氏为宸妃、程氏为美人。
余蕴秀默然无语,她身为皇后,有为皇室开枝散叶的义务,程氏有了孩子她该开心,但是她内心深处,却泛起一阵苦涩。还有冯氏,其实进宫之处就该封为夫人了,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孟昭姬沉吟了一下,道:“宸,北极星所在,也用作帝王的代称,用作分封嫔妃,其实太过逾越。所以在前朝很少有人用宸字做封号,除非中宫无主,才有嫔妃被册封为宸妃,代理皇后之职。”她觉得这是自己工作的失误,应该早在冯昭仪被册封为宸妃之前,建议皇后奏请陛下,将三夫人之一的宸妃的宸字用其他字代替,不过现在为时已晚。
半响,余蕴秀艰难地说:“昭姬,你拟的诏书很好。满珠,你去把本宫的玉印拿过来。”
“诺。”满珠应道,很快就将皇后玉印拿过来,呈给了皇后。
余蕴秀取出玉印,亲自把章子压在了诏书上。
孟昭姬心里暗暗点头,有些欣慰,皇后顾全大局,抛却女儿情态,已经逐渐中宫的风范。她又将宫里的日常事务一一禀报给皇后,就行礼退下了。
孟昭姬出去后,当着最亲近的满珠,余蕴秀不必掩饰,脸色立刻颓败了下来。满珠一阵心痛,当初犹如天降馅饼一般,姑爷居然成了皇帝,大小姐也当了皇后,本以为是喜从天降的大好事,如今想来,对于女人来说,却是平常夫妻来的更好。
余蕴秀从镜子里看到满珠的神色,反而笑了,“满珠,笑一笑,陛下下了朝会过来椒房殿用早膳,咱们都别做出这等神色来。我能有今日,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修来的。做人不能不知足,陛下封我为皇后,顼儿为太子,余家一门四侯,这天底下还有哪一家能有我余家这么大的福气。天下的福气都不能被我一个人给享受完了,所以总要有一点遗憾的。宸字就算再尊贵,那也只是一个妾妃,是陛下为了安抚冯家所封,我总是要理解支持陛下的。”她说出这一番话,也不知道是为了安慰满珠,还是安慰她自己。
李湛下朝后过来椒房殿,余蕴秀笑盈盈地把他迎进去,两人如平常夫妻一般用早膳。李湛留心查看她的脸色,与往日并无区别,神采奕奕的,看来她的心情还不错,如此他终于放下心了。
今日是去椒房殿请安的日子,王沅照例与公孙柔嘉一起去。公孙柔嘉道:“今日可算是有好戏看了,冯昭仪得封宸妃,程才人怀孕有功也被封为美人,可喜可贺呢。”
王沅:“是呀。”
然而椒房殿的情景完全出乎两人的意料,冯宸妃依然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礼,语言谦逊,丝毫没有任何骄躁之气。至于程姮娥,也是低调谦卑的不行,叩谢过皇后之后,就乖乖地坐着,对待任何人都和颜悦色,包括宫里不受宠的隐形人戎美人及被陛下厌弃的梅宝林。
张婕妤是众嫔妃之中的刺头,有事无事都要起波澜,今日倒是乖觉,安安静静地坐着,只是更加对冯宸妃更加恭敬。众人散了后,她巴巴地跟着冯宸妃走了。
回宫的路上,王沅笑道:“今日大家都有长进啊。”
皇后端庄温和,半点都没有显示嫉妒,但分明昨日还不是这样的;程才人怀孕在众人之中极为显眼,然而她却更加谦卑,最让人意外的是张婕妤,也温驯极了。只有冯昭仪倒是一如既往,不亢不卑,丝毫不坠冯氏之名。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晚上六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