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雪,一直被世人称作瑞雪,据说在冬天里雪积得越厚,来年的收成就会越是好。
但这真的只是据说,因为这一年的情景,让好多人打死都不再同意这个说法了。
这好多人就正是刚经历了上天一冬特大厚礼的西北地区的普通百姓。
甘肃、陕西两省七府特大白灾,这是西北道巡按御史周文羽在年后给朝廷上奏的一道本子。
只可惜,这直述灾情的奏折显是被淹没或是完全的忽视了,先帝的驾崩和新帝的继承大统,显然是比西北这点灾情要重要得多了。
这就是西北的现状,灾情无比沉重,但朝廷完全没有个说法。一任灾区的百姓自生自灭。
柳双离来到陕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状况。
已是开春之季,但西北大地上却看不一点的春意。放眼看去,冰雪依然紧压着大地,见不到一丝绿草。
雪下大了就成了灾,话说过了就成了债。这是柳双离进到陕西后听到的一句戏谑之语。因为说给她这话的人是笑着说的,但在柳双离看来,他的笑得比哭还让人心痛。
“年轻人,你真的很奇怪啊,放着东边繁华之寺的好日子不过,却要跑到咱这西北荒漠之地来受罪,你这是闹哪样呢?还是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说话的大叔这么的把话顶了回去。
“我不是来玩的,我是来找人的。”柳双离这么回答。心里却是想道:如今这天下,到哪都已差不多了吧。动荡,贫困,除了江南一事的人民日子好点,其他地方的都已差不多了!
“找人?是什么人啊,真是可怜,竟被带到咱这儿来,苦命啊!”
“大叔你知道这一带有什么人,正在招十岁左右的女孩儿?”柳双离问道。
“招十岁左右的女孩儿?”贫困饥瘦的汉子摇了摇头,“没有,除非是人贬拿来卖的。”
“人贬,拿来卖?”柳双离惊得脸色发白。
“是啊,现在除了还能卖人,就再没别的可卖的了。”
“这怎么能行。”
饥瘦的汉子笑了,笑得很是理所当然:“这怎么不行了。”
“这——”柳双离一怔,回想起她在出发来这之前,在韩二公子的安排下,最后见到莲儿的父亲,正北盟五堂主叶锦信时,他面上的表情和所说的话语。
柳双离心下一个咯噔,原来那时的叶五堂主,如此痛苦的神情,他是已经是想到和在担忧这了。
但是柳双离不相信,阎罗店辛辛苦苦抓了人来,会只是为了送来这里卖掉。
可,也不保证,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呢?
这里的人已经穷得只剩下卖人了啊!
打听不到情景,柳双离只能告别了这饥瘦的汉子,接着前行。她来到陕西一带,其实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因为韩府给她提供的线索,也真没多少。
只是柳双离拗不过自己的性子,即使知道来这找人希望十分的渺茫,她也要来,也要来拼尽最后的所有努力。
如此,年后一路前行,柳双离漫无目的的在陕西知府州寻找了两月有余,关于莲儿的线索,她还是一点也没寻着。
看看日子,已是三月下旬,而秦思扬十四岁的生日,也在这几天里。可京城却也一如的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柳双离不由的又担心起京城那边的情况了。
新皇登机,九五之尊,可是,本无心去坐这位置的他,现在却终于被迫坐上去了,他,坐得了吗?坐得稳吗?
真想回京城去看看,他的情况如何?压不压得住身边的人,身体好不好,日子过得平不平稳?
但柳双离又强行压下了这个想法,因为她知道,她回去也于事无补。
虽然,凌雪姐姐跟她说过,韩府的两位公子也跟她说过:她不用做什么的,她只要保证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心中的思念和担忧,也无法阻挡时间的流逝。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时间终于进到了四月。
柳双离站在一处荒芜的山坡上,遥遥望向前方。她的前方,是长安古城,旧时的古都,现名西安。
在陕西境内游走了两月有余,柳双离走过渭水,爬过秦岭,趟过泠水,登过太白,绕了这一大圈,在最后时刻,才终于踏入了这个西北曾经的繁华之地古城西安。
初踏入西安,柳双离只感觉,真不愧是古都古城,就算陕西一带受了再大的白灾,对于它的省城西安来说,也没多大的影响。
这里看着依然人流不息,街市仍然阜盛,而人们的生活,表面看来,也过得还是不错。衣衫褴褛,无家可归的人,多只集中在城西南一带。而也城西南一隅的街上,与其他街市不同,那里最显眼处,错落的好几个高台,上面摆卖的是让人不忍起齿的人口买卖。
正如初入陕西时,那位饥瘦的大叔所说一般,受灾之后的人们,除了卖儿卖女,再无其他可卖。不但如此,甚至到最后,他们会连自己都卖了。
柳双离在西南下来回逛了大半天,没发现任何她想获得的信息。看看天色已暗,无奈之下只能放弃,随便在街北角上寻了一间客栈,暂作安顿。
一夜无话,第二日起来,简单吃过饭后,又在城内查看了一天,还是一无所获。第三日,第四日,依然如此,毫无所得。
第五日一早的,天还未亮,街上还没有几个行人,柳双离就吃过早饭出了门。她想着如这一日再依然毫无所获,那她也就别无选择的放弃,离开这长安古城,然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这第五日的一早,一如前四日。
午后时分,天很亮,有一股暖风自南面吹来。街市上没有几个行人,守在摊铺上的卖主,多数都懒洋洋的趴在摊子前,打着盹儿。
柳双离刚在一处小摊前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填过了午时的肚子。此时站在街市的一角,背靠着身后一条的长长巷子,抬头望着一碧苍穹。
没有行人的街市很安静。
柳双离低下头来,转身又看向长得看到底的巷子。
这条巷子的另一头,也是一条街,但却没有一间商家店铺。听说那里在很多年前,曾经是西安城的皇城所在地。自不知多少年前,这里不再做为京城之后,皇城开始残破荒芜。
太祖一统天下后,分封天下,其三子被封在了这座古城西安,谓之常王。常王虽名号为常,却反恰恰是所有诸王中,最短命的一个。太祖十年,因一讹成语,被削去了王位。自此常王在城中老皇城区所营建的常王府,荒废了下来。
常王府所在的这条街,也就跟着废了下来。
但接下几代,此街上却先后兴建起了钟楼,城隍庙,各级府衙官署之所,也先后转至此街上。这街也跟兴盛了起来,街上的砖石也先后换上了坚硬的新砖。但不知为何,商铺却没有跟着进到这条街来。这街俨然成了一条名符其实的官署之街。
所以这条街先名的王街,后名了官街。虽不是这条街的官署本名,但西安城内的百姓却都如此叫开了去。
柳双离自来到西安城,就听到不少这条街的辉煌过往。如今,她在城里也呆了有五天,却只到过这条官街一次,而那一次也只走了小半条街。因为那里无事的行人,真的很少很少。她要没事走上去,真太显出格了。
只是今日,既然已决定就要离开这里了,就再去最后走走吧。
柳双离这么想着,又最后望了望天,不再犹豫,迈步进了巷子,向西安官街走去。
行至巷子尽头,官街已在五步之内,突见一辆装饰华贵的二匹马车,自街另一角奔驰而来。
马车驰过,尘埃扑面,柳双离伸手掩住鼻孔,好奇的看过去。
只见马车上帘子半挂,一个面色黧黑却气质不俗的年轻男子,半倚在车窗前,目光游离,不知所看何方。
柳双离有些好奇的跨步走上官街,远远的跟随在这辆华贵二匹马车之后。却见这辆马车并未行远,过了巷子,只又行了不到百步,就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稳,就见它所停的大门前走出一人,一个白发紫衣管家打扮的老人。
老人笑脸拱手迎上马车,马车上的人也先后下了车。柳双离先时所见的那面色黧黑的年轻男子显然是马车的主人。就见他下了车,亦面含笑意的拱手向老人回了一礼。而跟随在车主之后的仆人,却是个面若白玉,看着只不过十六七岁大的俊秀少年。挺直着身,双后抱着个大大的红布包,也不知包内装着何物。
迎出门来的老人和面色黧黑的车主寒暄了几句后,就把这气质不俗的主仆二人迎进了府内。柳双离待看着那二匹马车转过一角自便了去,才慢步走至前抬头去,却见这府门上大红字所书的却是布政司府。
柳双离一愣,刚想再靠近前看去,就有看门的衙役瞪眼大喝一声赶人了。柳双离见此吐了吐舌,不敢再向前靠,忙堆起笑脸往后退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