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马把车子停在一个露天停车场,和苍井麻衣一起下车,沿着街道往里走。
这里已经离开了别墅区,距离电梯洋房社区也有一段距离,街道两侧都是早年修建的小高层,楼层不高,外墙都是没有修饰过的水泥墙面。
岁月的磨砺,给墙面增添了几分悠悠的年轮痕迹,斑驳中交织着沧桑。
苍井麻衣带着钟马走没多远,便拉着他进了一家面馆。
钟马抬头望了一眼,一块书着“长安面馆”的牌匾,没有着色的原木匾额上面,猩红的四个大字,透着几分幽怨与凄冷。
又扫了一眼店里,七八张小桌错落着摆放,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店老板斜靠在分隔店面与操作间的木柜上,嘴角叼着一根燃了四五分,烟灰颤巍巍的挂着,却始终没有掉落的烟卷。
钟马微微皱了皱眉头,道:“换一家吧,这家东西可能不太好吃。”
“老大,你的意思是吃什么你决定吗?”
苍井麻衣扑闪了两下睫毛,望着钟马。
被她这么一看,钟马揉了揉鼻子,轻咳了一声,道:“你来……当然是你来决定!”
只是看这店面地上这么干净,小桌上几乎没什么油污,轻易就能判断出店里的生意不怎么好,东西的味道自然可想而知。
苍井麻衣却不管这些,听说钟马让她决定,当下就雀跃着跑到店老板跟前,脆生生的道:“老板,你们店里都有什么吃的?”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什么?”
苍井麻衣呆了一呆,她没料到,只是问一下店老板菜单,对方就丢出一句古诗来。
“长安相思面。”
听了名字,苍井麻衣脸上倒是露出几分喜色,点头道:“就要两碗相思面!一大一小。”
安排好,她便蹦蹦跳跳的跑到钟马面前,拉开椅子就坐下,望着依然站着的钟马,奇道:“坐啊!你站着干嘛?”
钟马苦笑了一声,坐下道:“我是想带你吃点好吃的,只吃碗面怎么够?”
苍井麻衣白了钟马一眼,抽出两双筷子,在桌上敲了两下对直,递了一双给钟马道:“吃面怎么啦?龙华大地,从南到北,这面食的花样数不胜数,不下百种,堪称饮食国粹。不吃面食,怎么算是吃过龙华料理?”
钟马被苍井麻衣一通抢白,只会摇头轻笑。
反正觉得这小店里的面不会太好吃,钟马也没抱什么希望,已经做好了一会儿换地儿的打算。
不多会儿,店老板端着托盘就走了出来,他嘴角依然叼着那根烟,已经燃了七八分,快到烟蒂位置,钟马真担心他动作一颤,这烟灰就飘进碗里。
店老板两眼淡漠,手上动作很麻利,利索的摆好,烟卷依然含在他嘴里,保持着快要燃尽的模样,却没有一丝烟灰洒落。
“当当!”
苍井麻衣轻轻敲了一下筷子,道:“我要开动咯!”
钟马轻轻点了点头,扫了一眼两碗“相思面”。
两碗面一大一小,同样一款相思面,配料却截然不同。
苍井麻衣碗里五颗牛肉摆成星状,一颗煎蛋煎成了心形,外圈一层葱花葱白在左,葱青在右,下面生抽白糖大料炒至后调配出的秘制酱料色,均匀的淹着盘成圈状的面条,外形极为出色。
再看钟马这一碗,一碗白面,两勺寡汤,半点颜色都没有,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苍井麻衣这时候也注意到两碗面的不同处,忍不住喊道:“老板,我不是要了两碗相思面吗?怎么完全不一样?”
店老板面无表情的答道:“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大碗‘簟色寒’,小碗‘金井阑’,你可以换。”
“你……”
遇上这么文艺的老板,苍井麻衣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被堵了个够呛。
钟马按下了几乎要暴走的八臂魔女,笑着道:“算了吧,左右是你说要吃面,咱们尝一下,说不定味道不错呢。”
说着,他便挑了一根面入口,嚼了一下,眼神微微一动,不由得望了一眼店老板。
那个文艺中年,依旧两眼淡漠的望着街对面,似乎那里有着什么别样风景,吸引的他眼珠都不曾眨动一下。
也就是到了烟卷燃尽,他才吐进垃圾桶,换上一根点燃,继续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面很可口,汤头看似寡淡,却鲜香甘美,不知用何种高汤调制。
面条软硬合适,Q劲十足,异常的弹牙。
这一碗白水汤面,竟是超过钟马吃过的所有面食。
再看对面,苍井麻衣也是吃的美目圆睁,脸上挂着满满的不可思议,她道:“这面很好吃,可是感觉不单单是好吃,好像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里面……”
钟马也有同感,面很好吃,可不单是好吃,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里面。
躲闪,纠缠,慵懒,哀怨,凄婉……
区区一碗小面,却说不出多少相思在里边。
几乎是同时,钟马和苍井麻衣各自伸出筷子,夹了一根对方的面,放进嘴里轻轻嚼了两下,彼此对视一眼,又多出几分惊讶。
怪不得店老板说什么“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这大小碗的相思面,味道果然各有不同。
花了一些时间,两人各自吃完,有些意犹未尽。
苍井麻衣忍不住道:“老板,再来两碗相思面。”
店老板却一动不动,道:“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只卖两碗,多了没有。”
“卧槽……”
苍井麻衣实在是没能忍住,碰上这么文艺又任性的老板,真是恨不得几块板砖砸过去,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倒是钟马反应够快,一把拉住了苍井麻衣,笑着摇头,道:“算了麻衣,能有缘吃上一碗,已经难得,不必强求。”
苍井麻衣皱了皱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拍在桌子上,道:“多的算小费,就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
本以为给的够多,不料,店老板却只是用眼角斜了一下,嘴角歪了一歪,道:“不够。”
“啥?”
苍井麻衣彻底怒了,这次钟马拉不住她,就见她愤然冲到店老板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别以为你会念几句歪诗就是读书人,我就不会打你!”
店老板不咸不淡的道:“相思面一百块一根,打店老板翻倍,明码标价在墙上,童叟无欺。”
说着,他按了一下墙角的开关,灰扑扑的墙上,一盏灯亮起来,映出下面一张价目表,看的苍井麻衣哑口无言。
还真特么是一百块一根,这么贵的面,鬼才会来吃吧?
苍井麻衣气的不行,掏出钱包,摸出银行卡,拍在店老板面前,道:“刷卡!”
店老板这次话都懒得说,指了指价目表的右下角,就见上面还有一行小字:“仅限现金交易,无钱付款,帮老板做一件事,消费免费。”
苍井麻衣这下回过味儿来,她冷笑一声,望向店老板,道:“合着你开这家黑店,就是想骗人帮你做事是吧?说吧,到底想让我们做什么!”
店老板也不反驳,一指街对面,道:“帮我跟对面的女老板说一声‘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别等我了’。”
钟马站在一旁,由着苍井麻衣和店老板交涉,早就在四处打量的时候,发现了墙壁上上的猫腻。
反思了一下自己,他也不禁暗自苦笑:“当真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一不留神,就着了别人的道。好在这店老板没什么坏心,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走吧,公平交易,我们去对面付钱!”
钟马拉了苍井麻衣一把,走去街对面。
街对面是一家茶馆,斑驳的牌匾,老旧的茶具,不规则摆放的桌椅,里里外外,都透着几分沧桑与随性。
“南国茶社”四个几乎看不出黑色墨迹的发白大字,隐藏着不知多少青春的故事。
“老板……”
苍井麻衣刚刚走进店面,才出声,就见店门口的躺椅上,坐起一个人来,她身上披着和墙壁同色的毯子,突然冒出来,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倒是吓了苍井麻衣一跳。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这里没有老板,只有茶客。饮茶上座,不喝请滚。”
女子的声音很柔,很好听,开口也是文艺的不行,只有最后一句,才暴露出她的任性。
苍井麻衣眉头跳了几下,很想臭骂一顿这对神经病,可到底是白吃了对面店老板的两碗面,还是耐着性子,道:“对面老板说,‘向来情深,奈何缘浅,别等我了’。”
女子没看苍井麻衣,转是望着钟马,脸色既冰又冷,她道:“起初,你跟我说,你心里还放不下她,让我等你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如今已经是十年。我从无知少女,等成了哀婉少妇。现在跟我说不等,我的青春谁来还?”
钟马没料到,开口的是苍井麻衣,自己却躺枪,他干笑了两声,道:“老板,你认错了人……”
女子却是不管不顾,紧贴到钟马胸前,眼中满满都是燃烧的情火:“要么我继续等,要么娶我,两条路,你自己选!”
钟马额头忍不住有些冒汗,赶紧拉了苍井麻衣一把,跑到对面的“长安面馆”,把茶馆女老板的话丢给他,选择脱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