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少女展开包袱,拿出里面两份简陋餐盒。如水明眸偷望了沈生一眼,低头怯怯将餐盒递去。露出的晶莹耳垂酡红一片。
幸福来得太突然,沈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接过来,脸涨得通红支吾不出话。打开餐盒,也不管什么味就往嘴里倒。
好在他也没忘了自己这位“李大哥”,吃完直打嗝后,把自己带来的餐盒递给李仙缘。
李仙缘也未推脱,打开饭盒,拿起干净筷子夹起一片青菜细细咀嚼。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听得耳边沈生谈笑声,李仙缘心道。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其他人不去搭讪,或许是因为自渐形秽呢?
少女名唤司徒嫣然,一笑一颦带着大家闺秀的影子。沈生相貌颇为俊俏,虽不是豪门富商但也家境殷实。二人勉强算是门当户对。
吃完了饭,二人便一齐离开庐舍,沿湖泊漫步。
一个细细倾听,一个滔滔不绝。
一个潇洒少年,一个美貌少女。
郎有情,妾有意。
沈生如醉酒般,脸上满是激动潮红,和司徒嫣然走到树下。偷望左右无人,就像以往逛窑子那般,手掌一伸就要握住司徒嫣然的纤纤玉手。
司徒嫣然如受惊鹿般缩回手,又怕沈生误会,连忙解释:“沈公子。我只是曾立下誓,唯有洞房花烛那夜才肯……”
“那我明日便上门提亲!”司徒嫣然如此姿色,早就将沈生心理拨弄地痒痒的。恨不得趁早收入房中。当即急不可耐道。
司徒嫣然明眸泛异彩,又掠过抹悲色,低下头:“沈公子真当不嫌弃我吗……”
沈生一怔,打量一番司徒嫣然。童生袍下身体青涩,但再过几年必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不由道:“为何要嫌弃,嫣然你如此样貌,能看上我沈生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司徒嫣然轻轻摇头,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沈生道:“嫣然可是有什么难事?来听听,能帮的我一定帮忙。”
“沈公子……可知我这右脸为何要用长发遮住。”
沈生摇头:“不知道,为什么。”
司徒嫣然贝齿轻咬粉唇。鼓足勇气,抬起水灵眸子,满是信任注视沈生。
“望沈公子不要嫌弃……”
她声音诺诺,脆弱的恨不得让人一把将其拥入怀。玉手抬起,轻轻掀开挡住半边脸颊的青丝。
“妖怪啊!!!”
沈生满是见了鬼的神色,大叫一声向后跌掉,双腿在草坪乱蹬远离司徒嫣然,忙不迭爬起,头也不回踉跄跑向庐舍。
玉手落下,发丝重新遮挡右脸。也挡住了那悲伤弥漫,水雾升腾的眸子。
一阵微风,柳树下司徒嫣然单薄身子摇摇欲倒。
……
“妖怪啊!李大哥,妖……妖怪!”
庐舍门口草帘被一道人影撞开,沈生慌忙大叫,顾不得拖鞋,踢翻无数矮桌躲到李仙缘身后。
庐舍骚动,数名学生不解看向李仙缘身后的沈生。有人帮忙把矮桌扶起。有人想到了什么,抱胸靠墙,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怎么。”
李仙缘放下手中毛笔,平淡看向沈生。
“那那那那那……”沈生气喘吁吁,支吾了半天也没出话。最后突然一指门口:“她是妖怪!”
顺他所指地方看去,就见司徒嫣然站在门口。齐脖长的短发青丝遮挡半张脸颊,另外半张精致脸颊带着憔悴,如水明眸也死气沉沉,毫无焦。
“妖怪?”李仙缘眉毛一挑。二郎真君杨戬的侄孙是这学院院长,哪只妖怪这么不开眼来捣乱。
一旁有人讥笑:“指鹿为马,指人为妖。她是容貌被毁,哪里是什么妖怪。”
李仙缘转头看去,那是名十六七岁的学生,身高马大。
李仙缘一拱手:“请告知详情。”
这学生对李仙缘还是颇为客气,面上讥讽敛去,同样对李仙缘一拱手,缓缓道:“她叫司徒嫣然,旧刑部尚书之女。”
“后来因贪污事发,司徒尚书被打入大牢,去年秋后问斩。朝廷本欲将其家属尽数流放净土边缘之地,谁知那些曾被司徒尚书冤枉过的人报复,一把火烧了司徒府,全府上下,只有司徒嫣然一人逃出。”
司徒嫣然在门口脱掉鞋,踏着白净足袜踩在庐舍草席上,快步走到矮桌前坐下,深埋着头看不出表情。也好似的不是自己。
虽然逃出一条命,不过司徒嫣然她烧伤严重,身体遍布烧痕。容貌被毁又无家可归。院长见她可怜,就从新京带过来,让她在敬甚书院念书。
起初有不少学生见她美貌,又没大姐架子,性子温柔如水,便邀请搭讪。不过容貌被毁之事传开,就没人招惹她了。除了李仙缘他们这批刚来的学生。
之后书院鲜有人会去招惹她。心中孤寂已久,忽然有人肯来相谈,司徒嫣然自然心中欢喜,乃至有了情愫。
李仙缘恍然。难怪沈大去搭讪,其余学生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那学生摇头轻叹:“想来也是可惜。曾经尚书之女,如此美貌,偏偏被……”
“好了。”李仙缘轻喝,制止这名学生继续下去。侧目看向司徒嫣然,她偏着头,怔怔看向泥墙。
李仙缘心中轻叹一声,让沈生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不要多言。
……
转眼过了正午,头顶太阳渐渐偏移。
刚过立夏不久,天黑的还早。酉时下学时。天色已经变得有几分昏暗了,斜阳余晖倾洒,湖泊金光粼粼。
庐舍内学生收拾东西,纷纷到庐舍门口穿鞋离开。有的回家,有的是住在书院内。
书院提供偏房,不过饭菜自给。
转眼间,庐舍就只剩下李仙缘与等他的沈大。
还有司徒嫣然。
她犹豫着,还是鼓起勇气将一份餐盒递来:“沈公子,这是些水果,你……”
“让开!”沈大不耐拍掉司徒嫣然递来餐盒,拉着李仙缘快步走向门口。边边道:“李大哥,我请你去赏芳院。”
“司徒嫣然……”
沈大打断李仙缘的话,一脸厌恶:“那丑八婆?别管她了。要是把她带回家我父亲得打死我。”
走到门口时李仙缘转头,就见到黄昏中,昏暗庐舍内。司徒嫣然默默蹲下,捡起被打翻摔烂的葡萄。
露出一截手腕,其上布满丑陋如蜈蚣狰狞的烧痕。
司徒嫣然深埋下头,晶莹水珠砸落草席。
李仙缘二人离开后,庐舍空荡。
唯有一道身影跪坐,影子斜长。半晌后,捂脸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