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湖。

一场新雪落下，将湖边的十里桃花都染上了一层轻雪，微寒春风下，桃枝摇曳，一朵朵花瓣也随之摇曳，落雪朔朔。

桃林间，一个身穿粉色长裙的绝美女子抱着一只玉色坛子，将桃花瓣上的积雪一点点的扫落在坛子里，她的面无神色，宛若傀儡般的做着一切。

这女子，正是桃花妖韩雨柔，百年后，铜镜湖还是铜镜湖，桃花妖也还是桃花妖。

一旁，侍女芦花皱着眉头，道：“小姐，今年还要酿桃花酒吧？”

“嗯。”

韩雨柔抿了抿红唇，道：“林昭公子爱喝这种酒……兴许，我家曦城也爱喝这种酒，等到春暖了，林昭公子会骑着一头白马路过铜镜湖，到那时，我再用芦笋烧山猪肉来招待他，哪怕是我不胜酒力，下次我也一定要跟林昭公子喝上几杯。”

说着，她的眼圈都红了。

芦花咬着嘴唇，泪眼汪汪：“小姐，你不要这样……林昭公子他死了……他在一百年前就已经在雪域天池上战死了，他虽然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大英雄，但他真的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韩雨柔香肩颤抖，泪水夺眶而出，然后兀自继续取桃花瓣上的积雪，道：“不会的，不会的……公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落得那样的一个下场呢？我要等他……林昭公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了，我或许就真的能见到曦城了……”

芦花泪流满面，转身看向南方的群山。

林昭当年送来的飞鱼传书，已经不在了，谁让山上的人境界高呢。

……

就在两人心头百味杂陈之际，忽地远方传来了沉重的马蹄声。

“有人来了！”

韩雨柔下意识的将坛子护在怀中，道：“芦花，回铜镜！”

“嗯！”

两人一掠而过，一起沁入铜镜湖的水面之下，遁入法器深处，而就在两人消失之后，一道道战骑的身影出现在铜镜湖边，人人身穿金色甲胄，披着白色斗篷，胯下的战马更是无比雄骏壮硕，正是来自于魔族的铁骑。

一人翻身下马，相貌俊朗，十一境，正是魔族羽氏王朝的世子，羽枫。

“有水源了！”

羽枫沉声道：“来人，传令就在湖边扎营休息，让战马饮水，这里的草地已经开始长出新苗了，连夜放牧一下战马，明天一早就离开。”

“是，世子！”

一名战将传令去了，另外一名十境万骑长皱了皱眉，看向铜镜湖深处，淡淡道：“世子，这水……能喝吗？两只精魅躲在湖水深处。”

“哼，两只人畜无害的精魅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羽枫是十一境，轻而易举的看破了铜镜湖的玄机，更能看透这面铜镜的根祇，甚至还能看穿两名精魅女子的一部分心境，禁不住笑道：“也算是世间的可怜人，算了，没必要打杀她们。”

“是，属下遵命！”

说着，羽枫走上前，冲着湖水一抱拳，道：“神族羽枫，率领大军在此栖息，叨扰之处还请两位姑娘见谅，请放心，我们明天一早就走，绝不过多打扰。”

湖面平静，铜镜深处的桃花妖、芦花妖哪敢多说话。

……

深夜。

铜镜湖边一簇簇篝火，宛若满天星辰。

魔族这支铁骑没有携带任何帐篷，只是带着干粮与水罢了，自从南下之后就日夜兼程，一直在奔波与厮杀的路上，不过，即便是魔族的肉身天生比人族强悍，但终究力有穷尽时，此时，众人都倦了，围着篝火，目光茫然，各自想着心事。

羽枫抬头看着星空，心里想着许多人，羽氏王朝宰相的女儿，还有彩花街上裁缝家的女儿，南下之前，经过的一座小城里见到的酒馆歌女，以及上次劫掠的村落里一个猎户的女儿，各有姿色，千娇百媚，令他难以忘怀。

天生就是多情种，他能有什么办法？怜香惜玉是与生俱来的本能罢了。

“世子。”

一名身穿白袍的魔族九境修士随风而落，恭敬道：“北方六百里外发现了一支人族的斥候，看旗帜隶属于李纯阳的林鹿军团，属下也抓了一个活口，他说李纯阳已经真的北上了，率领三十万林鹿军团的精锐，并且如今已经驻守在了古淆关。”

“古淆关？”

羽枫目光淡然：“李纯阳这是想瓮中捉鳖啊！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也太不把我们人族当回事了。”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万骑长，笑道：“我有三万铁骑，李纯阳有三十万林鹿军团，你说，我们神族对人族，最出彩的战绩是什么时候？”

“数百年前了。”

万骑长微微一笑，道：“人族的一位诸侯王率领25W大军北伐，撞上了我们神族的2W铁骑，厮杀一天一夜之后，人族折损了16W人马，而我们神族仅仅折损了不到6000人！”

“神族先贤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也一样能做到。”

羽枫笑道：“明天，你带着2000名受伤的神族战骑充当诱饵向北探索，引李纯阳的主力南下，咱们把他们吸引到铜镜湖附近，于平坦地形上开战，林鹿军团不是号称人族北方的最强军团吗，咱们杀他一个落花流水！”

“是，世子！”

几名万骑长都露出了颇为自信的笑容，魔族自称神族，这种自信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一样，他们就是认为对上人族自己能以寡敌众！

……

两天后。

古淆关外，一位林鹿军团的万骑长率领大群骑卒返回营地，其中，前方的一群骑卒几乎每个人的马脖子下都挂着一颗魔族的头颅，甚至有人挂了两个，万骑长一脸欣喜的冲进了帅帐之中，抱拳道：“大执戈，我等南下巡弋的时候遇到了一支大约2000人的魔族铁骑，属下当机立断下令出击，拼杀了近半个时辰之后，斩首500余，全胜而归！”

“哦？！”

李纯阳微微一惊：“带我看看！”

帅帐外。

李纯阳仔细检看了所有的魔族骑卒头颅，确实是刚死不久的，不像是作假，他皱眉道：“宋将军虽神勇，但这2000魔族铁骑似乎也太不堪一击了，让本帅一时间难以置信。”

“大执戈有所不知！”

万骑长沉声道：“当我们遭遇的时候，这些魔族骑卒都无精打采，似乎是好多天没有进食的样子，他们的战马跑起来也一样的软弱无力，而且这些魔族几乎人人身上有伤，应该是东梧国一战之后留下的战创，这群北蛮子虽然拼死反扑，但我们林鹿军团的剑刃可不是面捏的！”

一旁，余让眯起眼睛，道：“大执戈，恕我直言，魔族五万铁骑孤军南下，在东梧国虽然力挫了我们人族的岭南军团、边戍军团，但他们自己的损失也绝对不小，而且近半个月的风餐露宿，这些魔族伤的伤，病的病，或许已经到极限了。”

一名随军修士沉声道：“不久前，灵鹰探查到，魔族剩下的3W主力都在铜镜湖一带扎营，他们没有营帐，只能在雪中入睡，此外，距离魔族上一次劫掠村落已经有五天了，副统领大人说得没错，这支魔族铁骑应该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哼……”

李纯阳淡淡一笑，他是谁，当年与大妖玉卮扳过手腕的西蜀名将，而且当时还打赢了，这么多年的戎马倥偬生涯，自然也练就了极其敏锐的嗅觉，直觉告诉他，这场小胜或许只是羽枫投下的一块香饵罢了，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魔族确实战力损耗殆尽了，这两种可能对半。

“出兵吧！”

余让抱拳沉声道：“我愿率领林鹿铁骑决战羽枫！”

“不急。”

李纯阳转身，看向了军中谋士秦伤，抱拳道：“秦老，你觉得呢？”

“羽枫号称神骑都尉，是魔族年轻一代中的文武双全。”

秦伤捋着胡须，笑道：“还是不要太掉以轻心的好，一旦我们真的轻敌了，恐怕距离惨败也就不远了，依我之见，应当步步为营，派出长矛、弓箭营团南下，林鹿铁骑策应，不管羽枫所部是不是真的虚弱，我们都要一口口的吃掉他！”

“好！”

李纯阳点头一笑：“听从秦老安排，明天天一亮，全军南下，目标铜镜湖！”

“是，大执戈！”

……

两天后，铜镜湖北方百里。

月朗星稀，一片雪林中，魔族3W铁骑林立，人群前方，羽枫骑乘着一匹骏马，抬头看了看空中，忽地笑道：“雨师大人既然到了，何不现身一见？”

一道墨绿色蟒袍身影从天而降，正是雨师岳凌。

“岳凌，见过世子。”

雨师岳凌微微一笑，道：“世子呼唤，有何指教？”

“可否再下一场大雪？”

羽枫笑道：“瞒过人族修士灵鹰的耳目即可。”

“这……”

岳凌面露难色，道：“我岳凌乃是万里疆域的雨师，掌握万里之遥的霜风雨雪，世子让我帮着你们遮蔽天机，岂不是让我岳凌为难，更何况，岳凌生前是人族。”

“哦？”

羽枫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道：“300颗金鲻钱买你一场雪，卖不卖？”

“……”

岳凌登时露出了沉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