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菀菀想比,付韶儿伤得更重,丫鬟们七手八脚地把两人分开,在管事的吩咐下又飞快地跑出去请大夫。
阁楼里,沈惜之闭目不语。
许久,她才睁开眼,眼中兴味颇浓。
“白菀菀从前谨小慎微,恶毒的心思都藏在心里,如今却……”她皱眉想了想,“恶毒得明明白白。她性格大变,要么是静安寺出了什么事,要么,是她和付韶儿的矛盾如血海深仇。”
看来不管是静安寺,还是那两人当初发生的事情,都值得深究。
文汝明白她的意思,立刻道:“王妃放心,奴婢这就派人去查。”
沈惜之点头,忽而面上带了些笑意,“我让白菀菀来训练丫鬟,可没让她作威作福,恐吓她们。待会儿送白菀菀回去时,顺道向白家要一笔给丫鬟们看伤的赔偿。”
“是,奴婢记住了。”伤钱不要紧,要紧的却是……这位白小姐一回来就跑到煜王府,对府上新来的丫鬟责罚打骂,甚至有丫鬟因此受伤。
这种消息一旦传出去,哪怕白菀菀从前的事被人忘却,但只要联系上这件事,就一定会唤起从前的记忆。
到时候,白菀菀一样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这就是沈惜之为白菀菀准备的“惊喜”。既然白菀菀好不容易回了京,却不知老老实实躲在白家,要来找晦气,自己又如何不遂了她的愿呢?
丫鬟们找来的大夫正是季川穹,他如今已不在悬壶医馆,但为了温饱生计,便走街串巷帮人瞧瞧病。
这样的生活不好赚钱,但他无怨无悔。只是偶尔遇到那位白蕊心小姐,他便陡然生出些卑微的心思,只盼着两人再不要相见。
踏进院子,季川穹还皱着眉,问了病患在何处。白菀菀率先被丫鬟们带来看伤。
不远处,几个丫鬟留在付韶儿身边,她们以前看不惯付韶儿拍管事马屁,但今日看到付韶儿比她们都惨,心里又生出了些许的怜悯和窃喜。
“扶姐姐,你伤得这么重,应该让那大夫先帮你瞧瞧啊。”小莲看着她手臂上的鲜红,又怕又有种莫名的得意。今天这么多人都挨打挨骂,可她却逃过一劫,真是幸运。
几个丫鬟也都打起了抱不平。
付韶儿咬着牙,她恨白菀菀,可此时却不能不让步。“她是官家小姐,我怎么敢与她争?”
短短的一句话让丫鬟们冷静下来。
“这倒也是,你看着就皮糙肉厚的,那位白小姐细皮嫩肉,定不如你能扛。”许宜的话看似赞扬,却是取笑。
她向那边望了一眼,“不过你也真倒霉,怎么就……哎呀不说了,反正以后应该也遇不上了。”
付韶儿瞥了她一眼,暗暗记下了仇。
那边白菀菀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由别处的丫鬟送了出去。
“季大夫稍等,还有个丫鬟也受了伤。”管事叫住正在收拾东西的季川穹,一边向付韶儿招了招手。
“去吧去吧,到你了。”丫鬟们催促着她。
付韶儿在季川穹面前坐下,不经意的一眼却让她愣住了。
这个人……这张脸……好熟悉!
但是付韶儿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自己的梦里出现过。可他在梦里是敌是友?
她拼命回想,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晚上做的梦一旦醒来,就很容易忘记。要不是她一直拼命地记住最初的那个梦,或许……她真的以为那些都只有“梦”。
可是不行,她要把梦变成现实!
“姑娘?姑娘?”
不知不觉,季川穹已经帮她处理好了伤口,但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便出于好心叫了几声。
付韶儿一个激灵回了神,“怎么了?”
“姑娘的伤口有些深,这些日子切莫沾水。”季川穹耐着性子说了些要注意的地方。
而后他开了方子,丫鬟们没有一个识字的,只好交由管事拿着。
季川穹收拾了东西就要走,偏偏这时候付韶儿灵光一现,虽然什么都没想起来,却还是下意识抓住了季川穹。
“姑娘还有什么事?”
好歹忍住了甩开她的动作,季川穹想着,眼前这位是病患,说不定还有什么想问的。
可事实上,付韶儿张嘴无话,却在众人的目光下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没什么,就是想谢谢大夫。大夫长得面善,像我故乡的一位哥哥,所以……还请大夫您不要介意。”
原来是背井离乡,乍见到眼熟的人,倒也可以理解这反应。
季川穹点点头,笑着道了别。
付韶儿也眉目含笑,心底里却越来越着急,她肯定这个人在自己的梦里出现过,而且很有可能……很有肯定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的。
她初来京城就被白菀菀记恨,煜王也一直没见到面,如果她能在这时寻到一个靠山,那么她的日子大约会好过一点。
不过在季川穹离开后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方向,她在思索,可在别人眼里,她这就是不自量力。
“回神了!”许宜推了她一把,“人都走远了,你能不能把自己那怀春的表情收一收?看着怪膈应人的。”
她搓了搓手臂,似乎想把鸡皮疙瘩搓下去。
摸了摸自己的脸,付韶儿有心交好那个大夫,但现在没底气,不能让人知道,“你想多了,我只是看他面熟。”
“可不是吗,面熟、面熟,好像真跟你很熟似的。”大概因为管事离开了一会儿,许宜的嗤笑声没有掩饰。
付韶儿觉得她像只苍蝇似的烦人,可也不得不忍下来。
不多时,管事回来了,招呼着丫鬟们收拾了地上的狼藉。
阁楼里,只有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
“付韶儿,季川穹……”沈惜之呢喃着两人的名字,忽得笑了一声,付韶儿心比天高,一边想勾搭姜景煜,一边又想拿下季川穹。可到头来她注定一个都得不到。
“王妃,听闻季大夫这些日子一直在街巷里提着药箱为人看病,看样子十分凄惨。”
文汝在她耳边说道。
“这也好。”
沈惜之神色平静,“我有我要走的路,他有他要走的路。纵然我能让王爷立刻将他塞进太医院,可以他的性子,是绝不愿答应的。他如今走街串巷,虽说苦了一点,但更能得百姓喜爱,也是一件好事。”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便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