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臻二人或许早有打算在宫宴上针对你,但那把剑,绝不是出自她二人之手。”
不是为谁开脱,而且以姜景煜对姜臻的了解,她嚣张跋扈,骄奢惯了,也总是用身份欺压旁人。但她是公主,再怎么混账,也断然不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
她指认沈惜之时漏洞百出,看样子根本就没有提前准备说辞。可天底下有谁能让她在那种情况下撒谎?
看似只是一场玩弄心机的阴谋,但他深深地明白,京城里的水,已经浑了。
风有些凉,沈惜之紧了紧披风,嗅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我明白的,那一日我凑巧听到了姜臻和萍儿的对话,知晓她们要在宫宴上算计我。但她那么喜爱荣华富贵,总不愿意因自己行差踏错而失去,所以今天的事,必定不是她主谋的。”
“最主要的是,操办宫宴的,是太子,他也应当要负责宫中防卫,但千防万防,偏偏就漏了张怜意的琴。”
沈家从前追随太子,看在父兄的面子上,她不想怀疑姜泽瑞,可眼下种种,都和姜泽瑞脱不了关系。
再加上先前姜景煜告诉过她沈家那些事有姜泽瑞参与的痕迹,所以不管心中怎么想,她都得接受现实——或许是父兄跟随错了人,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文汝在前头提着灯笼,将橘色的暖光融入了月色。
姜景煜在沈惜之的院外停下脚步,他们虽然是夫妻,但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也从来都只是相敬如宾,可在外人眼里,他们如胶似漆,恩爱非常。对于这样地实情,沈惜之不觉得委屈,反而很感激姜景煜对自己的尊重。
“宫里的慰问礼应该就快来了,到时你不必出面,只说自己气病了。”
今天闹了这么大一场,煜王府绝对是受害者,而皇帝一开始却信了煜王府谋逆的话,所以他在消了气之后,一定会立刻派人送来礼物安抚。
哪怕是明面上假装的,他也会做。
姜景煜了解那位帝王,他越来越糊涂了,当初明明是他害死了母妃,明明是他迫使自己出宫立府。
为人父的事他没有为自己做过一件,而今却妄想父慈子孝,享天伦之乐。
沈惜之一听就觉得不对劲,“那王爷呢?”
先是一声冷笑回应了她,姜景煜说:“煜王在宴上受辱,怒而离京,回天恒山去了。”
月光落在他眼里,像是化不开的冰。
这样的答案一旦传出去,世人就都会知道皇帝偏听偏信,逼迫自己的儿子离京。但只有这样,皇帝才再不会有收回巡查军的借口。
他不会做姜泽瑞的垫脚石,巡查军既然到了他手里,就断然没有再拱手让人的道理。
“我明白了。”沈惜之吸了一口气,突然发觉自己太不了解姜景煜,从前,她只知道他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而今,他却能踩下太子,分得几分权势。
可事实上,他那些年究竟是真的碌碌无为还是韬光养晦,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但如果沈家真的是因太子而灭门,那么她会全力支持姜景煜,因为他们的敌人是一致的。
姜景煜离开时,月亮被云层遮掩,她看到他越来越远的背景,透露出几分寂寥。
没过多久,宫里果然来了人,沈惜之也如姜景煜吩咐的那般没有露面,倒是来送礼的太监以为沈惜之因为生气而故意躲避。
“煜王妃病了的确应该好好养身体,不过煜王殿下总不会也病了吧?”
文汝道:“不巧,王爷趁夜离京,去天恒山了。如今王府由王妃主持大局,不过王妃病倒了,所以还请公公尽快交接了,奴婢也好让人清点入库。”
太监神情一滞,今儿自己倒霉被派了这么个差事,偏偏皇上还吩咐必须见到煜王或者煜王妃。到现在一个离京,一个病倒,就算抛去真假不提,也不好强迫人出来相见。
“这个么……皇上吩咐了,须得王爷或王妃亲自出面,要不,劳烦姑娘再去通传通传?”
“这是什么道理?”文汝高声道,“你是要我去追回王爷,还是想要王妃拖着病体来?我看你就是胡搅蛮缠,这些东西煜王府也不缺,你们大可拿回去。”
“还想要王妃带病来见,凭你也配?”
话里没有一个脏字,却让太监臊得慌,他赶紧摆手讨饶,“不敢不敢,奴才就是个跑腿的,既然东西送到了,奴才这就带着他们回去复命。”
说着,他果然不再纠缠,甚至没等煜王府的人核对,就赶紧带着一帮子人脚底抹油,溜了。
花瓶里插着妙意方才摘回来的桂花枝,幽幽清香被寒风吹凉,沁人心脾。
文汝带着礼品单子向沈惜之复命,沈惜之简单地看了看,露出冷笑,“皇上这回倒是舍得,送了这么多奇珍异宝,是想塞住煜王府悠悠众口吧。”
“往年年节时,宫里也从未送过这等厚礼。方才那太监该口口声声说要见您,我瞧着就是那位还有话要对您说。”
拨了拨灯芯,屋内越发光亮。
“想来不是什么好话,不听也罢。”皇帝待她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派人送了礼,竟还带了话,多半是想敲打她。
转眼她又把那颗从奇异楼拍来的珍珠拿了出来,教给文汝:“这东西已经不好出现在明面上了,你去找个首饰铺子,帮我将它分成两半,做两个穗子吧。”
“会不会太可惜了?”
这珍珠虽没有东珠大,但也是件珍品,要是就这么掰开了,那么别说五千两,连五百两都不值。
要不是容贵妃逮着不放,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沈惜之没有多少不舍,她分的清利弊,如果不尽快处理了这颗珍珠,或者不小心让容贵妃发现,那么少不了又得被拿捏了小辫子。
“就这么办吧,省的出什么差错。”
这么一来,文汝只好应下。
这一夜,暗潮涌动。
张家死了个庶女,却牵连了一大家子离京,甚至为了夜长梦多,皇帝竟密传他们连夜离京。
偌大的张府,顷刻之间成了个空壳。
张家众人哭哭啼啼,张大人也满心愁怨,他刚升了官,还没风光多久,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君臣一场,到头来,只令他寒心。
“走吧。”
随着张大人一声令下,车夫扬起鞭子,烟尘卷着马蹄,很快闲散。
城门守卫早就接到了皇帝的命令,照例检查一番后便放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