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这一切都是秦寿生的首尾,你这个做头脑的,竟全然不知情?”
葛先生含笑说道。
忽的,董新昌痛哭流涕,“董某无能,董某有罪……董某御下不严,出了秦寿生这等叛逆,事发之前,董某被此獠算计,不仅中了他的禁制,还被此獠夺去了愿力金身……”
话至此处,葛先生蹭地立起身来,双目灼灼,盯着董新昌,“这么说愿力金身也丢了?”
董新昌泣不成声,颓然点头。
哗啦一声门响,两人从厅前的帷幕后转了出来,左首的是个神情淡淡的长须老者,右首中年一身玄衣,气概惊人。
甫一瞧见玄衣中年,董新昌整个人便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术,双目发直,待得那玄衣中年鼻翼中发出一声冷哼,董新昌砰地拜倒在地,“不知大师兄驾到,新昌万死,新昌万死……”
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董新昌的声音忍不住发飘。
玄衣中年淡淡瞥了他一眼。
“大师兄饶命,大师兄饶命……”
董新昌将头死死抵在地上,连声叫饶。
他做梦也想不到,此番到来的竟然是大师兄。
黑莲教中强者如云,除了神秘的教主,和各大势力强横的长老,便以大师兄的手段最为出类拔萃。
在董新昌的记忆中,大师兄应该是三境强者,可如今再见,他分明已经看不出大师兄的虚实了。
若单单只是武力强大,董新昌还不会如此恐惧,大师兄能成为教中年轻一辈的翘楚,向来明断详察,神威如狱,来的若是他,董新昌一颗心已渐渐沉到了谷底,先前的一番说辞,原本有九分把握可以过关,现在怕是两分都不到了。
“饶命?那你说说我怎么饶你,又该如何饶你?”
大师兄声如炸雷,“偌大一个东山黑莲,十余年心血,在你手中毁于一旦,你还敢求饶?做下如此大恶,你还敢编造谎言,希图蒙混过关,如此狼心狗肺之辈,本座恨不得一寸寸将你活活刮了。”
董新昌浑身冷汗狂冒,一颗心几要破裂开来。
“秦兄息怒。”
沉默许久的长须老者终于开腔了,“东山许易,葛某素有耳闻,非是易与之辈。东山黑莲不知其能,被其瓦解,意料之中,倒也全非董新昌无能。”
“你,你才是葛先生?”
董新昌昂起头来,盯着长须老者,满目诧异。
他和葛先生有过几次交流,但都是如意珠中的传音,素未谋面,却没想到,他闻信上门,葛先生却给他玩了这么一手。
长须老者微微点头,先前的白面中年向董新昌一抱拳,退开侍立一旁。
董新昌本就狂跳的心顿时抽抽得几要炸开了,他想不明白,这二人弄这一出真假葛先生到底所为何事。
谜底很快解开了,葛先生取出了一块墨色玉珏,玉珏在他掌中转动,顿时在空中氤氲出一张白纸模样的物事,下一瞬,葛先生催开一枚如意珠,光影浮动,画面显现,正是白面中年和董新昌对话的场面。
两幅光影并排显现,很快,董新昌便发现端倪了。
每一次他说话时,那张白纸上的波纹,都会开始漾动,其中有两次,波纹漾动得格外激烈,拉出了两道高峰。
恰恰那两道高峰诞生之际,如意珠中的他,正在吐露最关键的谎言。
“映澈秋江千里明,想必董兄还不知我家先生的雅号,还从不曾有人能在我家先生面前扯了谎去。”
白面中年冷笑说道。
“董新昌,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还是执迷不悟,教中的十方火狱,少不得再添一条游魂。”
大师兄面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呼!
董新昌如一条被抽了筋的大虾瘫软了下来,躺在了地上,双目无神,空洞地望着穹顶,大口地呼气,一副绝望到底的模样,用冰冷刺骨的声音道,“大师兄,葛先生,我沦落至如今,是董某咎由自取。大师兄,你渡了我吧,我已罪孽深重,便死怕也不得黑莲圣母原谅……”
董新昌似乎真的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做出一副诚心求死的姿态。
大师兄冷哼道,“你若真想恕罪,当知道该干什么,不必在我面前演这出戏。”
董新昌道,“非我不愿配合大师兄,实在是那该死的狗贼在我体内种下了恐怖的禁制,一旦我叛他,禁制必定发动,那种恐怖的痛楚,胜似在十方火狱中十万年煎熬。大师兄,东山的的状况,你一去便知,何必董某嗦,还请师兄出手渡我,某死而无憾。”
大师兄剑眉顿锁,他有些看不明白董新昌到底是何肺腑,难道真的是身不由已,如今已幡然醒悟。
“秦兄,既然董新昌甘愿领死,悔罪之心倒也真诚,不管如何,还请秦兄大显神通,先解了他的禁制,看将来之表现,将功折罪。”
葛先生瞟了董新昌一眼,谏言道。
董新昌骨碌一下,爬起身来,翻身拜倒在地,慨然道,“新昌罪孽滔天,不敢求圣母宽恕。但新昌所受的屈辱,无数弟兄的血海深仇,新昌若不报偿,便是坠入九幽地狱,也不心甘。大师兄,大师兄,求你……”
董新昌不愧是一地熊杰,即便局面不断崩坏,但他始终不放弃挣扎。
先前他做出的认罪伏法,生无所念,不过都是在表演,他很清楚,他现在还有用,不管大师兄再恼火,暂时不会要了他的小命,否则他也没机会说这许多话。
与此同时,他不断向葛先生传音求告,希望葛先生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若能助他一臂之力,他必定牢记深恩。
他和葛先生相交不深,贸然求助,自然是冒险,可局势到了这一步,便是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哪里还怕冒险。
而且他也分析过,葛先生不是教内人,只是教中在钟山府拉拢的大人物,若能顺手推舟保下自己,赚一份天大人情,对葛先生绝对不亏。
片刻功夫,董新昌简直将智慧发挥到了极致,也将垂死挣扎演绎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