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消磨

曹子夜病了。

那天，我电话打过去没多久，曹爸爸就赶来把曹子夜给接走了。曹子夜的情绪很激动，连吵带闹的，样子很骇人。

骇人的感觉，跟他读初中时动手打吴晶晶她爸的时候如出一辙。

因为曹子夜旷课，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也好长时间没去学校露面，美周担心地打电话来问我：“你和你哥怎么了？”

她这么一问我才想起，美周还不知道我跟曹子夜是亲兄妹的事情。她只知道我跟曹子夜因为杜健生受伤没有出去玩，而其中的细节还没等我跟她详细说清楚，她便放暑假回家了。

而我那个时候是没有心情说，现在又不太想告诉她。我和曹子夜的事情，成为我心底最难以启齿的伤痛。

曹子夜没被带回曹家，曹爸爸直接把他送到了疗养院。曹子夜的心理疾病很严重，抑郁加上吃药不当，彻底将他的性格扭曲了。

疗养院每天都有心理医生和护士照顾，可这些对曹子夜丝毫不起作用。曹子夜自己就是医学生，对于心理医生的那些招数，他都能巧妙地见招拆招。所以，那些治疗的疗程对他来说成效并不是很大。

为了让曹子夜尽快康复，我每天都会去疗养院看他。我经常拖着曹子夜在河边溜达，有时候聊聊我们以前的事情，有时候说说国内的新闻。

但曹子夜总是兴致不高，偶尔他说一句话都会让我害怕得要死。

比如，溜达到湖边时，我兴高采烈地跟曹子夜讲湖水多么清澈，空气如何如何新鲜……曹子夜会忽然来一句：“从住到这儿开始，我就一直在想办法把自己溺死在湖里。”

我被他的话惊得恐惧万分，我哭着求他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曹子夜耷拉的眼角怎么看都有些冷漠，最后看我哭得快抽过去，他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比如，我今天跟他在病房里说话的时候，护士端着热水进来时恰好撞到了我，烫得我的皮都起泡了，曹子夜却只是哈哈大笑。

他病了，病得实在让我难受。

我从疗养院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晚班的公交车上人不是很多，我靠

窗坐着，累得脑袋一片空白。

手机响，我掏出来一看，是苏紫文。

“美人，吃饭了没，跟我一起吃啊？”她说。

抛开其他，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苏紫文的。她话不多，性格一点也不忸怩做作。最难得的是，她性格虽然火暴，但却很细腻。像是陪美周上课的时候，我只是在微信上因为没吃早饭发了句牢骚，她立马贴心地为我买了点心送来。

最近实在是累得厉害，跟杜健生的女朋友吃饭，我也实在是没什么心情。于是我简单地说了几句，婉转地拒绝了她。

苏紫文发了个失望哇哇大哭的表情……她这样，反倒弄得我有些过意不去了。于是我给她发语音：“我最近有些忙，等我过几天没什么事儿了，我请你。”

揣好手机下车，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我的话音在身后响起：“我最近有些忙，等我过几天没什么事儿了，我请你。”

我停下脚步回头，果然是杜健生和苏紫文。

九月中旬的夜晚，杜健生的粉白细格子衬衫看着十分亮丽，驼色的长裤挽成七分，衬得他的腿更加修长。还没等走近，他身上的香水味已经飘散而至……苏紫文笑着跑来抱了我一下，这让我十分惊讶。

我总觉得苏紫文跟我一样，是属于那种不喜欢跟其他人过分亲近的。现在她这么热情，我反倒显得有些矜持了。

本想着大方一点吧，我毕竟吃人家的嘴短。要是对她这么热情的招呼都表现得冷冰冰的，就好像我有多小气似的。

可等我想要回抱苏紫文的时候，她却跟兔子似的被杜健生冷着脸拎着领子拽了回去。拥抱没送出去，又突然少了支撑，我差点扑到地上来个狗啃屎。

苏紫文戴着口罩，冷笑着讽刺杜健生说：“怎么，不去问问人家最近在忙什么吗？去问问吧，免得自己天天看照片，想得手都酸了。”

我笑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杜健生丝毫没有留给我和苏紫文单独交流的时间，他几乎是连踢带踹地将苏紫文塞回到车上去。

处理完苏紫文，杜健生利落地拍拍手上的灰，转身上车。

“喂……”我叫住他。

看杜健生停下，我又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杜健生回头看我：“还在生气我帮你取消航班的事儿？就那么想去英国留学？”

“没有，”我摇摇头，“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带着曹子夜来，可能我也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不想走。”

杜健生还是跟以往一样，笑得讽刺挖苦：“行吧，你跟曹子夜高兴就行了……最初听说曹子夜的时候，他们就跟我说，曹家的少爷不喜欢说话，但是别人见了他妹妹立马会决定交他这个朋友……开始我以为我会是个例外，但没想到，我是所有人中被迷得最傻的那一个。”

我茫然地问他：“你跟苏紫文还好吗？”

“苏紫文那老娘儿们天天在我耳边叨叨，”杜健生靠在车门上堵着不让苏紫文出来，他的语气很实事求是，“她笑我说，感情这档子事儿，谁先动感情，谁就输了。我先爱上你，所以我输是必然的……输了，放弃你，也是必然的。”

“那你，”我加重语气，“那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杜健生会输？”见苏紫文在车里放弃挣扎，杜健生接着说，“我现在放弃你，不是因为我输了，而是在不算漫长的时间里，你已经完全透支了我对你的爱。没有了爱，我还能坚持什么？“

我强压住自己想哭的冲动，哈哈一笑：“你说得有道理。”

记得王喆以前曾跟我说过，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你们之间隔着或近或远的距离，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岛屿，可是却不能走到对方的岛上去看一看。至于为什么不能过去……这还用说吗？谁见过孤岛能移动的？

久别重逢的场面，我对杜健生连句像样的整话都没有。几乎在他说完这些话以后，我便跑回了家。我坐在屋子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脑子里乱糟糟的。

楼下有人按电子门，我起身去开的时候还想着要是杜健生去而复返……那我就好好跟他说一会儿话。

可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苏紫文。

闭路电视一打开，只见苏紫文笑得一脸灿烂：“美人，跟我去吃饭吧？你都拒绝我好几次啦！这次我来接你，你总不会还拒绝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