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曹医生，英国好远呢

曹子夜走了，一走就是七年。

现在的交通那么方便，有飞机、轮船、汽车、火车，想见一面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可是，我们没再见过。

现在的通信这么发达，有邮箱、QQ、微信、Facebook，想联系也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可是，我再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任何事。

这七年里，他毫无音信，不知好坏，不知生死，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一点点的消息。和所有离散的恋人一样，我们再没有一丁点的联系和瓜葛。

我在艺术学院学了四年的美术，毕业之后在一个学姐的邀请下开始画儿童漫画。

国内的动漫市场很不景气，能坚持搞创作的都是有理想的人。像是我认识的几个朋友，他们都是从骨子里真心热爱漫画的。不管创作条件多么艰苦，他们都能不忘初心，从一而终，如同热血漫画的主人公，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坚持不肯放弃。

我没有宏大的志愿和理想，也没想过振兴国内动漫界之类的，我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目的也很单纯，我一直记着在机场我对曹子夜说过的话，记得我们的约定。我要变成很有名的动漫画家，让他在哪里都能听到我的消息……可是，这实在是太难了，太难太难了。

赶上运气好，我毕业之后先是在杂志上连载了一些漫画，后来又碰到了兴趣相投的编辑，出了三本漫画册。可能是时机不好，也可能完全是因为才华不够，在这之后，我就再没有发表任何作品。

画了五

年漫画之后，我开了一家画廊，偶尔自己画，偶尔帮朋友卖画，收入不能算丰厚，但是维持生活也足够了。这几年里，我也不是没有过三餐不继的日子，也不是没有食不果腹之时，即便情况再糟糕，我都没有想过把曹子夜留给我的房子卖掉。

只是那房子，我再也没有去过。

虽然曹子夜没有说过让我等他，我却不自觉地还是在等他。其实从把房产手续处理好之后我心里就清楚，他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我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想着要等他。

我等啊等，一直等，从23岁等到30岁，眼看就要变成大龄剩女了。我终于等到心灰意冷，终于开始认真考虑，是时候该过新的生活了。

也终于，我快要结婚了。

和我结婚的对象是相亲认识的，马腾介绍给我的，他表哥的小学同学，忠厚老实型，居家过日子款。他在杂志社工作，也是一个很喜欢画画的人。平时工作不忙的时候，他会来画廊帮我的忙。看我画画蹭得满脸颜料、油彩，他会温柔地拿纸帮我擦掉。

偶尔我们会去看电影，偶尔我们会去逛街，像所有普通情侣那样，我们普通地恋爱着。有时看着他坐在画廊里看报纸，我总会忍不住神情恍惚，隐隐约约，仿佛看到了曹子夜……

只是，我再没去过夜市吃夜宵，一次都没有和他去过，我怕我会哭。

今天他来接我早点下班，因为我们要去影楼试婚纱拍照。结婚的日期临近，有好多事情等着去做。

我还有几幅画要打包邮寄给客人，他挽起袖子准备来帮忙。我看

了看他西装革履的样子，笑着说：“你坐那儿休息吧！我自己来就行，你别把西装弄脏了。”

他笑了笑，顺从地坐到一旁。等待的时间太无聊，他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电视里正在播BBC的纪录片，这一集采访的都是英国的名医，里面讲的全是英文，我听都听不懂，他却看得津津有味。最后介绍的一名医生，是一名华人医师，即便没有看翻译，他的名字，我还是听懂了。

最后介绍的那名华人医师，是曹子夜。

曹子夜没有接受采访，这很符合他的行事作风。他只是专心地研究学术，并不喜欢这些花哨的名头。在管家的引领下，记者参观了曹子夜的书房，几十平方米的大书房里，是满墙的书和十几幅世界名画。而在那十几幅世界名画中，有一幅画显得极其不协调，很是显眼。

和那些世界大师的名画比起来，这幅画不管是画工还是立意，都非常浅薄。便宜的画布、劣质的颜料，那装裱的画框却是极其名贵的。画布上画了一只蠢头蠢脑的猪，猪鼻子、猪眼睛都大得有些夸张，颜色粉粉嫩嫩的，线条也不成熟——这幅画，是我在美术学院的毕业作品。

三年前，我的导师曾经告诉我，这幅画被高价卖给了一名海外华侨。

记者问管家：“这幅画很奇怪呢，是哪个大师的手笔？”

“我也不太清楚。”管家笑着说，“不过曹医生告诉我，这幅画的作者，就是他心里的克劳德?莫奈。”

电视机里面的人笑了起来。

而电视机外的我，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