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得回到原来的时空中去。”刘扬说。

“我知道。”吴远说道，“我会帮你。”

“谢谢。”刘扬说。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日晷来，不能再失误了。他想，这一次，必须要顺利回去，必须。

在他运起时间控制能力的时候，吴远也动用了九契的力量，刘扬看见吴远的右眼变成了红色，他模糊的身影似乎显得清晰了一些，但是很快又复而模糊了起来。眼前出现一片奇特的扭曲，这个时空的场景整体变得模糊，但是并没有完全消失，而与此同时，之前那白色的走廊似是终于消失不见了。

刘扬看见于昊苍的脸的时候，心中一阵狂喜，他顾不得刚刚那个时空的图景仍然模模糊糊地呈现在眼前，连忙掏出两个盒子，打开……

“咝……”于昊苍的嘴里发出类似于高压锅漏气的声音，耳边传来吴远的话：“快躲开！”

刘扬后退了几步，吴远问道：“你手上是什么？”

“是药。”刘扬说，“可以抑制异能暴走，但是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他一边说，一边拿出药瓶子来……真是糟糕，药是粉状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操作。他正努力地回忆着以前护士给自己打针的情景，吴远已经从盒子中拿出一支液体来，用注射剂抽取，然后注入药瓶，药瞬间溶解成了米汤色的液体，吴远把药剂抽取出来，朝于昊苍走去，但此时于昊苍也在朝他们一步步走来——他周身环绕着龙卷风一般强烈的水流，使人难以靠近。

“我来。”刘扬说，他接过注射器，同时一招“定格”使出。大概是因为短时间内多次使用能力的关系，这一招一出来，他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眼冒金星，好在是成功地定格住了，他连忙冲过去，一针扎在于昊苍的手臂，这时候也管不得什么消不消毒之类的问题了。

是生是死，在此一举！刘扬把药剂推进去，此时他的眼前仍然能够看到上一个平行时空中的景象，但已非常模糊，他没有意识到同时能看到好几个平行时空的景象意味着什么，直到药剂开始起效的那一刻。

他看见了于昊苍身边的水流渐渐变弱变细，洒在地上，同时也看见于昊苍一口鲜血喷出来，身边的水流如同仙女散花一样散开。此时这两种景象不再是重叠在一起，而是像两个显示窗口一般，同时显示在刘扬的脑中。

原本，不管于昊苍是死去还是恢复，刘扬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在这时候，他懵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两种情况都发生了，而这两种情况，造就了两个不同的平行时空。原本他只应该经历一种情况，可是现在，有了穿越平行时空的能力，他同时见证了两种可能性都变成了现实。

那么，我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在只有一个时空的时候，事情很简单，若于昊苍死，他恐怕也只能叹息一声，在这儿死的人已经太多了，而他已经尽了努力。若于昊苍活着，他自然会喜不自禁，然后投入到身后的战斗中去——战争还没有结束呢！

可是现在，他该作何表情？

吴远意识到了刘扬的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两个时空中吴远的反应倒是惊人地一致，但刘扬并不能一致地回答。他试着控制自己，在一个时空中露出笑容，另一个时空中露出哭脸，同时作出两种动作虽然有点累，但并不很难，然而把这两种表情做得真实很难，因为他实际上既不想哭也不想笑，他还处于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状态。

吴远一定能看出他的不对劲，但是他并没有直接问。他说：“援兵已经来了，我们不必立刻介入战斗，先把于昊苍带走吧。”

刘扬点点头，他同时在两个时空中点头，当然别人不会知道这一点，他在两个时空中同时行动，这实在是非常累人。光是保持行动就很困难了，这使得他暂时无法考虑之后的事情。

他们把于昊苍带到最近的建筑物——也就是医院——里头，医院里的人，病人中能活动的要么躲起来了，要么围在窗口观战，倒没有人来管他们，只是回头看一眼，确认他们没有恶意。地上东倒西歪地躺着一些受伤的战士，医生护士在旁边忙碌。

在一条世界线里，刘扬和吴远把于昊苍带到候诊的椅子上坐下，另一条世界线中，刘扬和吴远把于昊苍的尸体抬起来，放在角落里。同时做这两件事实在是非常之累，刘扬刚把尸体放下，便坐在墙角，说道：“我累了，得休息一下。”

累是真的累，但他事实上并非是休息，而是要分出一些精力来考虑目前的状况，以他目前的脑力，他不觉得自己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他必须从一个时空中退出来。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奇迹般地恢复得很快，也许同时在两个时空中活动，他同时拥有了两个自己的体力和精力，他很快便不觉得累了，但还是迷茫。他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两个时空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同时在两种环境下生存的他，迟早会人格分裂的！而且，现在这还只是两条世界线，要是世界线再分岔的话怎么办？

吴远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在不远处坐下。刘扬继续想着，也许事情没有这么严重，这就像一个游戏的两条故事线：虽然没有游戏能够同时玩两条线，但是有人可以同时拿着好几台游戏机，把所有可能的故事线都走一遍——有些人正是以此为乐的。

但是生活不是游戏。

另一边，也就是于昊苍还活着的这条世界线里，刘扬同样也在墙角坐下了。同时做同样的事看起来会比较容易。而这边，吴远先是把于昊苍安顿好了，才走到刘扬身边。

“发生什么了？”吴远说，“你脸色不大好。”

“我在思考。”刘扬说，“……思考一些事情。”

吴远于是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刘扬在两个世界里同时说：“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有些话要说。”他希望吴远的回答是一样的，毕竟同一时间做不同的事情，总是有点不大妙。

吴远点头，说道：“医院的楼顶，我们可以上去。”

两人来到楼顶，外面的战斗声音小了一些，但依然炮火连天，于是两人没有走到外面，只在楼梯间里站着。

吴远沉默着，他在等刘扬开口，刘扬咳了几声，思考该从哪里开始说。自己现在的处境，吴远能够理解吗？他这么聪明，应该是理解得了的。

于是刘扬开始说了起来，他花时间回忆，以致在提到那个获得药物的时空的时候，眼前已经模糊到几乎消失的场景再次清晰了起来，他连忙迅速带过那段经历，要是同时处于三个时空之中的话，他绝对受不了的。

“……所以，你现在同时身处在两个时空之中。”

“是的。”刘扬说，“然而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同时过好两种日子的能力。”

“那么，那个时空中原本的你呢？”吴远说。

“这……我不知道。”刘扬说，“我遁入其他时空的时候，穿的是自己的衣服，拥有的是自己的思想……但是当我渐渐退出的时候，能看见那个时空的自己正在自主移动！所以……我很困扰，我与他们之前到底算是什么状态？灵魂附体吗？”

吴远想了一会儿，说道：“说不准是什么状态，不过，你对平行时空的能力掌握还不纯熟，那也有可能是能力使用不到位造成的异常状态。”

“是啊，我猜也是。”刘扬说，“那时候好在没出什么事，可是现在我在异常状态里没法脱身了。”

“如果你想脱身，我可以用九契的力量——九契几乎是什么都能完成的。”

刘扬摇头说：“算了，九契对你消耗很大吧？我看，还是等回去之后问问段雯雯好了。”

“你现在还是出于两个时空之中？”吴远说。

“嗯，我试图脱离其中一个，但不大成功。”刘扬说，“要是这样下去，那我岂不是每做一次选择，就要多出来一个时空？我脑袋会撑爆的。”

“恐怕不是这么回事。”吴远说，“平行时空是所有的可能性的总和，所以，它在一瞬之间就能产生无数的分支。”

“比如说，我上楼的时候被绊倒了，上楼的时候突发心脏病了，走路的时候一头撞在墙上了，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了，被突然出现的外星人抓走了？”

吴远停顿了一下，说：“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每一个瞬间就会产生无数个平行时空。从你给于昊苍注射药物开始，到现在为止，已经有无数种不同的可能性诞生了，你现在所看到的那两个，不过沧海一粟而已。”

“要是一下子打开了所有的平行时空的话，会怎么样？”刘扬说。

“恐怕……会整个人崩溃的。”吴远说，“没有人的大脑能够有那样的处理能力，就算是最强大的异能者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