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而言，训练虽然辛苦，但进行得还算顺利，预期之中的敌袭，也没有在训练期间发生。一直到两周之后，刘扬觉得，训练大概很快能顺利结束了。

然而，就在刘扬坐在墙角休息，有些兴奋地想着训练结束后该干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了警报声。

“呜——呜——”

刘扬跳了起来，他一直觉得这种警报的声音有点像鬼哭。这几天的训练让他一下就能辨认出来，这声音代表的不是外部袭击，而是自己的队伍内出了问题，最大的可能性是有人发生了严重的异能暴走！

刘扬听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即朝那儿跑过去，同时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次发生了暴走的不是高战斗力的人，毕竟异能暴走状态下会严重地透支自己的力量，并且无差别地攻击他人，如果是个强大的人发生了暴走，恐怕会非常麻烦。

然而，当他赶到现场的时候，他有一种骂脏话的冲动。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于昊苍。

和当初江小鱼暴走的时候很不一样，于昊苍整个人缩在墙角里，身体蜷缩得像一条西瓜虫，他的身体微微颤动着，有不受控制的水流在边上抖动。作为他同僚的异能者们，全都远远地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靠近，但是她们都已经摆好了战斗姿态，一旦于昊苍彻底失去控制，他们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了结——这是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

刘扬反手抽出背上的剑，冲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这时段雯雯的声音鬼魅一样地在他身边响起，她的语气冷静得甚至令人感到讽刺。

“还能干什么？”刘扬说，“救他！”

剑锋挥过，“定格”能力出手，于昊苍停止了颤抖，只是仍然蜷缩着。刘扬定了定神，口里轻轻念道：“回溯！”

“没有用的。”段雯雯一把握住刘扬握剑的手，说道，“除非你把他永远定住，否则，同样的额事情迟早还是会发生。异能的暴走和反噬就是这么一回事，何况……”

她的话没有说完，于昊苍身上突然如同爆炸一般，炸出飞溅的水珠，水浇在刘扬身上，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却凉彻心扉。

刘扬的心里升起一阵绝望——以于昊苍自身的水平，绝没有可能突破“定格”，也就是说，异能暴走状态的他，已经在透支身体的全部力量，爆发出可怖的实力了。

然后刘扬感到有人试图将他拉走，是吴远。吴远冷静地说：“他没救了，如果要让他轻松地离开，那么现在就要将他杀死。”

刘扬一咬牙，他想起了江小鱼当初的那一句“杀我”，他抬起手，试图按照吴远所说的去做，但随即，他的脑海里回荡起了江小鱼那时的喊声——

【我不想死——！】

是的，这样年纪的孩子，谁会真正主动接近死亡？可是他们的教育给他们灌输了不合天性的冷静，刘扬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下杀手，于昊苍一定会竭尽全力地不反抗。

然而正因为此，他才下不了手。

“他不能死，他的父亲还没有找到他。”刘扬说，他想起了那个成了小偷的男人，“就算很多人都会死于异能暴走……他也不能死。”

“白痴。”段雯雯轻轻嘀咕道。这句话像雨点一样敲打在刘扬的心上，于是他闭上了眼睛，然后再次抬起手。

他必须死。就算闭着眼睛，刘扬也知道，于昊苍的身体一定抖动得更加厉害，如果再不出手，他就会开始攻击他人，而那时候，受害的就不仅是一个人了。

刘扬将那赤影剑收回背上，拔出腰间的剑，同时运起了加速能力。他会一招毙命的，这是最后的仁慈。

然而这时，有人用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同时传来了笃定的声音：“既然这样，我来救他。”

刘扬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看见吴远朝于昊苍走过去，那些在远处观看的人中，有人喊了一声“危险！”但吴远依旧笃定。他伸出一只手，按在了于昊苍的头顶，随即，刘扬看见那孩子的身体像过电一般猛地抽搐了一下。

“喂，吴远？”刘扬往前一步，他看见吴远那红色的右眼，此刻正在隐隐发光。他忽然想起来，九契的力量，是什么都可以达成的。

“呜诶诶诶诶诶诶——呼……”于昊苍的嗓子里冒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音符，随后，他的身子突然挺直了，一股水流从他的胸口冲将出来，猛然散作无数水滴，然后，那些水滴倏然间竟如同子弹一般，猛地从吴远的身体穿透过去。

“吴远！”刘扬大吃一惊，他看见那些水滴全部染上了一丝血色，又往前飞行了一段，却像突然失去了动力一般，哗啦啦地洒落在地上。吴远站在原地没动，静止得像一尊雕塑，九契之眼仍然发着光，又一股水流从于昊苍胸口冲出来，刘扬连忙奔过去。

但是随即，那水流洒落到了地上，于昊苍整个人也不再动弹了——他松软如同一根煮烂的面条那般，瘫倒在地。

吴远放下手，说：“暂时没事了。但是能维持多久，我也不……”

“吴远！你……”刘扬冲过去，他想说“你还好吧”，但旋即意识到那是废话，“我带你去治疗。”

吴远摇摇头，说：“没事。我犯了禁忌，要是医院那边问起受伤原因，没法回答的。”说着，他一转身，朝那别墅走去。

“我应该有提起过吧？”段雯雯说，“遇到异能暴走的人要杀死，这是规定，违反规定是有处罚的。”

刘扬皱了皱眉，走过去抱起于昊苍，转身也朝别墅走去。

吴远房间的门关着，刘扬把于昊苍放到沙发上，探了探他的脉搏，确认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刚要去找吴远，吴远就从房间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九契只能暂时拯救他。”吴远说，“异能暴走这件事，是命数，既然已经发生过一次，恐怕迟早还是会发生的。”

刘扬摇摇头：“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当时就应该阻止你的。我太蠢了，蠢到总想做自己做不到的事。”

吴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话没说出口，却从口中涌出一股鲜血来。他的身子晃动了一下，刘扬连忙过去扶住他，刘扬感到吴远身上有些微凉。

这时，于昊苍的身子动了动，他抬起头，喃喃道：“我还活着？”随即，他转过头来，看见了刘扬和吴远，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悲怆的神色来。

“这样也耗不了多久的。”于昊苍说，“我迟早还是会……还是会……”

他这么说着，突然就落下泪来，轻声说：“到头来，那么多的努力，果然不过是自我安慰……”

刘扬轻叹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吴远直起身，擦了擦血迹，走到于昊苍面前，说道：“会有办法的。记住要保持冷静，激动的心情只会让异能更加不稳定。”

于昊苍坐起身，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他人呢？”

“他们都好好的。”吴远说。

“可是你受伤了。”

“那是我的选择。”吴远说道。

“我已经不再是安全人物了。”于昊苍说，“上头不会让我在军队待下去，我恐怕要被隔离开——像传染病人那样。”

“你可以留下来。”吴远说，“留在这里。”

于昊苍摇了摇头：“或许被隔离了更好。”他朝门口走去，打开门，他看见许多自己的同僚们正站在门外，用肃穆的表情盯着门口，见他出来，他们都愣了一下，但谁也没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有人说道：“走吧，去隔离区。”

于昊苍回手关上了门，刘扬犹豫了一下，没有追过去。吴远突然猛地一咳，喷出一大口血来，他用手扶住旁边的沙发，才没有至于倒下去。

“对不起。”刘扬说，他走过去，“你……你的伤……”

吴远摇摇头：“是我误算了他的力量，才会变成这样的。”他蓄力一般地顿了一下，说道：“你不必管我……我说过的，在亲手杀死赛琳娜之前，我不会死。”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步伐虽然有些慢，却并不蹒跚。

“别逞能。”刘扬说，“你……”

“对我来说这算不上逞能。”吴远说，“我必须记得自己的过去，承受痛苦也是其中一种方法。”

刘扬无话可说，他发现吴远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要倔得多。

过不一会儿，段雯雯出现在刘扬身边，她用有些戏谑的声调问道：“怎么样？现在的心情？”

“我后悔了。”刘扬说，“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把于昊苍杀掉。”

“所以。”段雯雯说，“你现在明白了吗，善良有时候也是一种残忍。”

“善良不是残忍，弱者的善良才是。”刘扬说，“试图保护自己没有能力保护的人，我太愚蠢了。”

“所以。”段雯雯说，她抬起头直视着刘扬的眼睛，“是抛弃善良，还是抛弃残忍，选择权在你手上。”

刘扬没有答话，他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