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扬的心头如遭一记重击，他死活想不到会是这样。二十五个时空中，冬岚每一次都是坚持陪在他身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愿离开。她幼稚、任性，可是，她不会背叛。在刘扬的心目中，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但冬岚不会。

不对，也许冬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毕竟赛琳娜的能力如此强大，一旦正面对上，冬岚肯定会被控制。刘扬心想。虽然行动控制并非精神控制，但在受控制的状态下，不得不投敌也很正常！

赛琳娜将手指伸到刘扬面前，轻抚着他的脸颊：“哎呀，如果在上千万个平行时空里，同时有一个叫‘刘扬’的人突然失去了控制，开始大杀特杀，那情形一定会很有趣吧？”

糟了！

刘扬连忙趁着自己还能说话，对处在另一个时空中的段雯雯说道：“弄死我，赶紧的！”

段雯雯没有立即回答，而赛琳娜脸上的笑容则更加魅惑，她勾着嘴角说道：“可惜了，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能在上千万个时空中同时弄死你。”

“我日你姥姥的！”

然而他束手无策，因为，除了他自己，确实没有人能够确保在不同的时空中做同样的事情……不对，如果说他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有了时间控制能力的话，那么，还有一个人可能做到这一点。

“找万俟敬！”刘扬同时在五十多个时空中喊道，现在他已经无暇控制自己在不同的世界做不同的事情了。话音刚落，赛琳娜唇角勾起的幅度更大，刘扬发现自己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希望有人能领会到自己的意思，哪怕一个也好。

然而，在有人前来解救他之前，刘扬看见赛琳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到他的手里，说道：“喝下去。”

刘扬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半是毒药一类。但是他看见自己接过了瓶子，拧开了他。他心里一慌，马上试图控制住自己的动作，但这实在是太难，如果有阻力，还可以与之对抗，可现在这种感觉却仿佛在隔着空气用意念移动物体一般。如果不是手上传来玻璃瓶的触感，刘扬一定疑心自己的手其实已经断了，只是用胶水黏在自己身上。

刘扬几乎是恶毒地催促自己的手停下动作，但他的精神力量只使得这只手停顿了一下，很快，他感觉到了那液体的滑落，等待着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却先被那口味给予了致命一击。

首先一股仿佛是穿了一年没洗的臭袜子混合着新车皮革味那样的味道冲进了他的鼻腔，让他瞬间有股泪流满面的冲动，还没有下咽就已经开始作呕。紧接着，那凉凉的液体喷到了舌根，冒出一股馊掉的鱼的味儿，紧接着在那腥味里又混进了一些咸味，随即涌出了带着泥沙的河水的味道，最后，当那液体流向喉咙，一股类似牙膏，但是程度比牙膏强烈百倍的味儿浮现出来,最后的最后，当那液体终于滑下喉咙，鼻腔里又冲上一股仿佛吃了榴莲又喝酒过量的人产生的呕吐物那样的味儿。

天哪！刘扬抓狂地想。这玩意儿还有下毒的必要吗？！要是生命力弱一点的人，恐怕光是这味道就足以杀死他了！可是虽然他的心里阵阵作呕，希望自己能够干脆吐出来，可是受到了控制的身体却似乎连呕吐都难以做到，他一想到那恶心的液体在自己的体内被吸收，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因为没法低头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起了鸡皮疙瘩。

赛琳娜托起刘扬的下巴，说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恶……趣……味……”刘扬挤出这三个字来，他发现自己舌头发麻，完全无法把话说得利索。他正想定一下心，把舌头捋顺，然而就在这时，一种仿佛吃了一公斤芥末的爽感突然从胃里蔓延开来，烧向全身，下一瞬间，刘扬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仿佛被替换成了麻辣烫，正是又麻又辣又烫，顺便还带着一股未经处理的劣质油的粘腻感。

刘扬一下子软在了地上，整个人完全出于本能地蜷成一团，赛琳娜蹲下身，用小孩子看蚂蚁搬家的好奇而兴奋的眼神，看着刘扬的举动。

行动控制的力量似乎减弱了一些，刘扬用尽浑身的力气，发着抖，含含糊糊地吐出一些字眼来：“你……为……什……么……要……”

赛琳娜的喉咙里发出几声银铃般的小声，她说道：“为什么嘛……当然是因为……我最喜欢看别人痛苦的样子了。”

这女人，真是个变态！

“好啦，好啦，不玩这个了。”赛琳娜说道，“只是磕个药，恐怕你也觉得无聊吧？冬岚！你过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对付这家伙！”

冬岚从某处闪了出来，刘扬近乎是绝望地发现，她的神情和状态，全不是受人控制的样子。她瞥了一眼刘扬，随即马上把目光转开，说道：“他这人很好对付，受不住痛的。”

“知道。”赛琳娜说，“他有没有特别在乎的人？”

冬岚抬了抬眉毛，说道：“他在乎的人多了去了，任何无辜的人挂掉他都在乎。”

不。刘扬心想。他在平行时空里见证了无数个无辜的人的死，甚至冬岚自己都死了几十次了，他对此已经麻木。相比起来，冬岚的背叛更加令他难以接受。一想到这儿，他的脑袋更疼了。

“不过嘛。”冬岚说，嘴角勾起一丝丝俏皮的笑容，“他最在乎的还是身边的同伴吧，顾灵松，还有吴远他们。”

“好。”赛琳娜笑着，笑得冰凉冰凉的，让刘扬感觉自己的脊梁骨正在结冰，她走近刘扬，说道：“起来吧。”

刘扬不受自身控制地站起来——这一过程伴随着剧烈的麻痛感——可是他连一声完整的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他的口里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意义不明的音节。

赛琳娜撩起了她的红裙，群下满园春色，纤细而白皙的双腿，被飘扬的红色裙裾衬托着，如同画作一般美丽。在她左腿的内侧绑缚着一把金色的小刀，赛琳娜用那纤白的手指无比爱怜地抚摸着刀柄，然后刷地一下将它拔出，递到刘扬手上。在那一瞬间，刘扬意识到大事不好了。

但是他无法作出任何反抗，他的眼神颤抖着，手却不听话地、坚定地将那刀扎向了他自己，他看见刀锋上沾着的绿色液体——是毒，那一定是毒。

与身体的疼痛同时炸裂的，是精神的冲击。而这种冲击透过刘扬的灵魂，同时降临到了五十多个时空的刘扬身上。在五十多个时空中，他都是一低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而在此时，如果有其他人能够看到平行时空的景象，那他们一定能看见五十多个刘扬同时口吐鲜血的美丽场景。

刘扬对自己的能力早已失去了控制，他的注意力被迫集中在了这个赛琳娜所在的时空，但是他听见许多从其他时空传来的声音：“怎么了？”“你没事吧？”“中毒了，还是受伤了？”……他听见这些声音，其中有些来自段雯雯，有些来自顾灵松，还有些来自吴远。

“好戏才开始呢。”赛琳娜说，冬岚则是摸了摸自己的衣襟，刚刚刘扬吐出的血有一部分溅在了她的衣服上。

“我就不观摩了。”冬岚说，“你慢慢玩，我去陪雷恩坐一会儿。”

“真是，不懂得欣赏的小孩子。”赛琳娜轻蔑地说着，朝刘扬说道：“疼吗？”

刘扬答不出话来，其实他的舌头并未完全被控制住，可是他没有了叫喊的力气，他的全副精神，只在用于对付疼痛。普通的刀扎不会有那么疼，但是刚刚喝下去的那瓶药，和刀上的毒药，使得痛苦翻了倍。他感觉到刀锋还在向下移动，割开皮肉的丝丝拉拉声传来，似乎有什么温暖柔软的东西从伤口流出来，他看不见，也不敢尝试低头去看。

疼痛已然使他的其他感觉变得模糊，但他还是听见了赛琳娜说的话，她说：“接下来，你会亲手杀死你身边的所有人。”

刘扬的心中猛然一震，然后，在喝下那瓶可怕的药水之后，他吼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

“离我远点——！”

不管是哪一个时空的情景，他都已经看不清，他只能祈祷这句话确实有效，他感觉到自己开始奔跑，拖着受伤的身体做这种事使得他身上的痛苦再一次加倍。他感觉到自己一定在某些时空中撞到了墙上，因为在身体的痛苦之外还有另一些仿佛来自外太空的痛感，但那显得无关紧要。

随后他感觉自己的浑身包裹着火焰，并借助火焰的推进力飞了起来，至于去哪里他已无暇顾及，因为他的世界已然只剩下痛苦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自己的手挥舞着，将刀刺进某人的身体，一声惨叫传来，却并没有激起多少思绪，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大杀特杀，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他所能切身感受的就只是自己的痛苦，至于这个时空中的人的性命，和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