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瑛,你的意思是说朕的亲戚和朕的爱卿们合谋陷害你一个人是么?”
朱高煦走到窗户边,望着窗外耀眼的阳光,背对着宋瑛,缓缓言道。
李景隆的奶奶是朱元章同父同母的亲姐姐,所以李景隆之父李文忠是朱元章的亲外甥,论起来朱棣见到李文忠应该喊一声“表哥”,李景隆要叫朱棣“表叔”。
从这个层面来讲,李景隆与朱高煦乃是未出五服的表亲关系。
“罪臣不敢!”
宋瑛就算决定与吴高、瞿能鱼死网破,可他终究没有被热血冲昏头脑。
此刻听了朱高煦所言,他勐然惊醒,急忙叩首道:“陛下,罪臣失言,罪臣确实是胡言乱语了,请陛下治罪。”
大明乾熙皇帝即将率兵亲征瓦剌,若皇帝在这时候处置了江阴侯吴高、平阳伯瞿能、曹国公李景隆、兵部侍郎杨荣,那岂不是临阵斩将,动摇军心?
朱高煦对宋瑛的回答与表现还算满意,转身行至正堂前大马金刀的坐下,接着将犀利的目光投向了吴高、瞿能二人。
“陛下,臣有罪。”
吴高决定趁热打铁,置宋瑛于死地,急忙开口道。
朱高煦先是故作惊讶的“哦”了一声,随后皱眉道:“你有何罪?”
“陛下,八年前,宋瑛丧母,他竟然在丁忧期间,做出了无孝失德的禽兽之举,与一个瓦剌婢女通奸。”
吴高痛心疾首的讲述道:“三年前,这一女子走投无路,于是带着一个五岁的男童,告到了北庭都司,臣一时湖涂,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宋瑛正奉朝廷之命带兵剿灭北庭省境内的马贼,怕影响了朝廷平贼之事,便暗中替宋瑛平息了此事。”
他说到这里,俯首拜道:“陛下,臣犯了包庇之罪,请陛下治罪。”
“三年前?”
朱高煦略一回想,便侧目看向宋瑛道:“朕没记错的话,当年你就是凭借此灭贼之功,才得以晋升为北庭都指挥同知的。”
“是。”
宋瑛面如死灰道。
当时北庭境内有数股声势浩大的马贼,公然掠劫商民,与朝廷对抗,朱高煦特地奏请朱棣任宋瑛为荡寇将军,剿灭马贼。
宋瑛不负所望,先后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果然剿灭了北庭境内的数千马贼,从此一鸣惊人,成为大明西北又一名将。
“去把赛哈智叫来。”
朱高煦看向康平,吩咐道。
康平躬身称是,接着疾步而去。
不一会儿,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就领着数名锦衣卫校尉来到了厅外。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高煦起身走到厅门口,环视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众臣,目光停留在宋瑛身上,对赛哈智吩咐道:“把他抓起来。”
“遵旨。”
赛哈智躬身领命。
接着,他大手一挥,身后两名校尉一左一右冲出去,粗鲁的把宋瑛从地上硬生生架了起来。
“你把他给朕看好了。”
朱高煦不能让宋瑛不明不白的死了,特地嘱咐赛哈智道:“朕御驾亲征凯旋归来之后,自会处置他。在此之前,任何人不得对他用刑,更不能让他自寻短见。”
“微臣领旨。”
赛哈智急忙躬身领命道。
他当然听懂了,乾熙皇帝这是在变相的保护宋瑛。
一刻钟后。
司务厅外。
走廊下。
瞿能疾步追上吴高,跟在对方身后低声道:“江阴侯,你替宋瑛养小妾,又替他养孩子,可此人竟然这般报答你,简直可恶至极!”
“恩将仇报者,必定死有余辜。”
吴高头也不回,冷冷的说道。
瞿能又道:“若非我今日在陛下面前苦心周旋,恐怕连曹国公也下不来台啊!”
“何止是曹国公,恐怕我等四人都要被宋瑛架在火上烤!”
吴高放慢脚步,等了一下瞿能,同时沉声道:“平阳伯,你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瞿能面露忧虑之色道:“据我看,陛下对你我之间的争斗已十分震怒。”
“刚才的御前相争,几乎祸及曹国公与兵部杨侍郎,曹国公乃是太子少师,杨侍郎又是东宫侍读,稍有不慎,就会殃及东宫。”
“谁说不是?”
吴高接话道:“数千年的皇朝史,可谓是血泪斑斑。一般来说,凡是当朝重臣相争,双方都不会善终。”
他想到这里,也是一阵后怕,幸好大明乾熙皇帝足够理智,没有当场对他们这些朝廷重臣发难。
瞿能感慨道:“尽管如此,可重臣之间的争斗,仍然不绝于史。”
“依老夫之见,争斗双方若足够聪明的话,就不该一方强压另一方,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
吴高一边走,一边抚须道:“皇权需要的是制衡,是平衡,只有平衡才能稳定,才不会出乱子。否则双方肆无忌惮的斗争起来,要么会同归于尽,要么就是惹怒天子。”
“你这话听着倒是通情达理。”
瞿能悄悄地凑近吴高道:“可是我听说,你的亲卫队长赵虎,不知何原因,竟然醉酒后骑马狂奔,以至坠马而亡。这事,透着古怪啊!”
“瞿能,果然是你在老夫身边安插的密探!”
吴高忽然指着瞿能,压着嗓子气急败坏的厉声道:“你可知监视朝廷重将是什么罪名?”
“我瞿能对着祖宗在天之灵立誓,那个赵虎根本就不是我的耳目,我也不知道此人的来历!”
瞿能几乎是怒发冲冠道:“你我皆是陕蒲都督府的总督,堂堂的从一品武官,放眼整个大明,总督不满二十人。安排密探监视总督,这种罪名谁能担得起?纵然我瞿能对你吴高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敢在你身边安插密探啊!”
“那赵虎会是何人的耳目?”
吴高停下脚步,背着双手,皱眉寻思着言道。
瞿能接话道:“你是从洪武末期就开始为朝廷镇守要塞的大将,永乐年间更是跟着太上皇立了不少军功,如今又贵为从一品总督,谁敢在你身边安插密探?”
吴高背后一凉,豁然惊醒道:“那只能是陛——”
“慎言!慎言!”
瞿能急忙打断道。
在如今大明王朝这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皇权至上的时代,就算是皇太子朱瞻域也不能派人监视镇守一方的从一品武将。
否则就是大逆不道,意图不轨!
天下间,有且只有一个人可以不受大明朝廷律令的制约,而对文武百官任意施为!
这个人就是大明乾熙皇帝朱高煦!
“平阳伯,老夫刚才可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吴高左顾右盼,发现四下无人,而且远处值守的甲士距离他们也在二十步开外,根本就听不见他俩之间的对话。
“江阴侯,我方才也是什么也没有说。”
瞿能立即板着脸道:“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