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
行营书房。
大明乾熙皇帝朱高煦与太子朱瞻域的密谈还在继续。
“父皇,既然这些卫所武官跟朝廷阳奉阴违,何不将他们揪出来,依律论处?”
朱瞻域寻思着言道。
朱高煦沉声问道:“你可知我大明全境有多少这样的人?”
朱瞻域一时语塞。
他方才这么说,只是话赶话,根本就没有认真的细算过。
“朕告诉你,粗略算的话,至少有两千多人。”
朱高煦“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言道:“若是把他们的亲朋好友也加上,怎么着得有两三万人。”
“这?怎么可能!?”
朱瞻域震惊道。
“怎么不可能?”
朱高煦笑了笑,反问了一句。
随后,他接着说了一番话,现场给朱瞻域估算出了两千多人的由来。
按新兵制下改编卫所的要求,原正四品的卫指挥佥事、从四品的镇抚司镇抚会转为正四品营长、营参谋,以及从四品的副营长、营抚宣等营级军职。
原正五品的千户、从五品副千户会转职为正五品的曲长、曲参谋,以及从五品的副曲长、曲抚宣等曲级军职。
原正六品的百户、从六品的副百户会转职为正六品屯长,以及从六品的副屯长、屯抚宣等屯级军职。
因为大明实际上需要接受改编的卫约有四百个,千户所约有两千个。
所以四品卫指挥佥事、镇抚司镇抚的总人数大概在两千多人,千户级武官总人数在四千多人,百户级武官总人数在八千多人。
新兵制一个军有三至八个营,一个营又有四至六个曲,一个曲由三个屯组成。
故而,新兵制三十六个军总计约有营两百个、曲九百个、屯两千七百个,即营级军职约有八百个、曲级军职约有三千六百个、屯级军职八千一百个。
这样算下来,会有一千两百多名卫指挥使佥事、镇抚司镇抚无缘新兵制下的营级军职,以及四百多名千户级武将无缘新兵制下的曲级军职。
再加上还有七百余名无缘新兵制军级军职的原三品卫所指挥、指挥同知,恰好有两千三百多人。
正是这分布在全国各地卫所之中的两千三百多人在暗中跟负责改编卫所的总督们较着劲。
“他们不是卫指挥使、同知、佥事,就是镇抚司镇抚、千户所千户,手里掌握着大量土地、资源,对基层卫所兵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朱高煦缓缓言道:“只有把这些人安置好,新兵制才能稳稳当当的推行下去。否则一旦这些人暗中联合起来,必定会引发出不小的乱子。”
“你刚才的提议,虽然没有切中要害,但是给朕提了个醒,即这些人对朝廷的敬畏之心可以利用。”
“因此,朕决定追加一道恩旨。”
“恩旨?”
朱瞻域疑惑道。
“正是如同开恩科一样的恩旨。”
朱高煦点头道:“朕要让那些人知道,这道旨意是朕于常规圣旨之外特恩追加的旨意。”
“父皇难道是想把他们迁去大漠?”
朱瞻域忍不住问道。
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早就看出来朱高煦举兵征伐瓦剌有着更深层次的谋划,如今与裁撤卫所联系起来,勐的想到了这种可能。
虽然他觉得这样做很大胆,但此举确实存在着可操作性。
“不错,待朕扫平瓦剌之后,会将瓦剌境内三都司收归朝廷直管,并新增若干卫所。”
朱高煦抚须颔首道。
永乐中后期,朝廷在大漠设了六个羁縻都司。
瓦剌有三都司,分别是燕然都司、涿邪都司、坚昆都司。
鞑靼有三都司,分别朔方都司、五原都司、云中都司。
“故而,朕决定追加的恩旨内容倒也不复杂。”
朱高煦接着道:“凡是在新军改编之中遭到裁汰的卫指挥使、同知、佥事,以及镇抚司镇抚、千户所千户、百户、总旗等武官,若不愿降级后在新军之中留任,准许保留原职,由朝廷统一安排,迁去瓦剌三都司。”
“且每人赏赐永业牧场一座,按官品大小裁定,最低九品赐牧场二十亩,八品赐牧场四十亩,七品赐牧场八十亩,六品赐牧场一百六十亩,以此类推,三品赐牧场一千两百八十亩。”
“朝廷鼓励这些迁入大漠的卫所兵将把家卷也接过去同住。”
朱瞻域听到这里,向朱高煦投去了佩服至极的目光。
永业牧场就像永业田一样,算是赐给个人的私有田产,朝廷不回收,是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
两千多名卫所武官赏赐的牧场加在一起,恐怕得有上百万亩。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手笔!
大明乾熙皇帝说是恩旨,就绝对不忽悠人!
“若不愿去瓦剌境内都司卫所任职,朝廷会考虑实际情况,酌情将其调入邮驿局、民兵局、警安局、移民出入局、海事缉私局等省府分局当差。”
朱高煦看着朱瞻域继续道:“当然,若有人想脱军籍归于农民,那便按你刚才所言,一律按退役处置,交兵部退役军休局依令办理。”
朱瞻域面露敬佩之色,对着朱高煦拱手一礼,恭声言道:“还是父皇考虑的周全,儿臣受教了。”
这一道追加的皇帝恩旨,等于给了遭遇裁汰的诸卫所兵将两个大的选择。
若想继续享受富贵,卫所职级一概保留,但得去漠西瓦剌都司任职。
这等于变相的去漠西当牧场主,为朝廷镇守漠西。
若不愿远离故土迁去大漠,也不是不行。
要么保留军籍,转入省府民兵分局当差,要么转为警籍,在警安局、移民出入局、海事缉私局等省府分局当差。
如此安排,可谓是一举多得。
朝廷既能趁此机会建立起兵部各局在各地省府的分局,又能合理安排好那些被裁汰的原卫所中高层武官及基层兵卒。
而且此乃皇帝陛下特加的恩旨,这些人还会念着乾熙皇帝的好!
“不过,只有恩没有罚也不行。”
朱高煦脸色忽然一变,沉声道:“那些欲壑难填,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吃喝玩乐、残害基层官兵或百姓的卫所武官,必须依律严处,绝不能让这样的人继续逍遥下去。”
“朕要让他们知道朝廷的宽仁,也得让他们明白朝廷法度之森严,不容亵渎、践踏。”
“儿臣谢父皇教诲。”
朱瞻域再次拱手施礼道。
他早就听朱高煦、朱棣说过,对为君者而言,恩威并施,乃是御下的一种手段。
如今朱高煦等于是身体力行,借此机会为朱瞻域演示了一遍什么叫恩威并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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