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暮色照耀着远处的沈州市,也照耀着此间荒凉的崖壁,金红一片仿佛最纯净的火焰,崖洞就如同火中一条通往未知的入口。
崖洞里很安静,连风都没有,略有些微凉,空气很是干燥。
从明亮处走进幽暗间。
秦杰这些年打架杀人所磨砺出来的反应,让他本能里在瞬间内闭上眼睛,然后再次睁开,便习惯了环境的亮度。
崖洞外的光照耀进来,洞里并不像先前从外面看时那般幽暗,可以清晰地看到洞壁上石头间的天然纹路。
秦杰忽然醒过神来。
自己就这么走了进来?
就这么简单?
他转身向洞外望去,只见张楚楚扶着洞口一块突起的岩石。
正满脸担忧望着自己,而崖畔的斋主已经在开始收拾食盒,准备离去。
明明与洞口相距极近,甚至还能看到远处云外沈州市南城墙的最后画面,然而一旦走入崖洞。
秦杰便觉得自己仿佛被外面真实的人间所遗弃,内心深处泛起一股强烈的孤单的恐惧感受。
“师父。”秦杰看着准备离开的斋主,颤声问道:“有可能永远出不来吗?”
“先前那么多人都在替你求情,你的人缘看来不错,如果真要在这里呆一辈子,相信他们也会来陪你,你不用担心太过寂寞。”
斋主看着他说完这句话,提着食盒向山下走去,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罩衣,在红色的夕阳光晖照耀下,仿佛是燃烧的鸟翼。
看着斋主离去的身影,秦杰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如果真要在这崖洞里被囚禁一辈子,再好的人缘又能有什么意义?
久病床前无孝子,久在深人无人知,再好的朋友谁又能陪你被囚禁一生,如果自己真的一直在崖洞中,最终还是会慢慢被人世间遗忘。
当然,有个人肯定会一直陪着他。
秦杰看着洞口外的张楚楚,明明相隔不远,却感觉她远在天涯,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如果三个月后,我还出不来,你就下山。”
张楚楚想说些什么。
秦杰摇头说道:“不要逼我用那些娘们的法子。”
……
传说中那些极为强大的神符师,可以画地为牢,秦杰没有见过师傅贺飏展露这种手段,但他见识过神话集团的樊笼,他们在魔教子弟帐蓬里用过,在魔宗山门里他还见过小师叔用逆天剑拟的樊笼阵。
崖洞口看似空无一物,偶有一缕细风拂过,灰尘借着最后的天光缓慢飘浮,自由出入,但秦杰知道,那里一定有东西。
斋主把他囚禁在这个山洞里,让他想明白了才能出去,想明白便是想通,想通便是能通世间一切,通便是走出山洞。
他在崖洞里闭关,可以说是惩罚,也是磨砺心性,更是一场考验。
每当遇到真正考验的时候,秦杰确认无法通过别的方式绕过去,那便会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把所有焦虑情绪尽数驱散。绝对不会着急,而是会做好最充分的准备,才会尝试着面对这场考验。
所以他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冥思培念,身体内的逆天气缓缓流淌,依循着某种节奏开始吸纳周遭的天地气息。
太阳此时已经落下,沈州市笼罩在阴影里。那里的人们大概已经提前看到了黑夜,绝壁高处的人却还能多享受一些残余天光。
光线照在他的睫毛上,晶亮像是涂了一层蜜粉。
秦杰睁开眼睛,确认自己无论从精神还是身体都调节到了最好的状态,起身向洞口走去。脚步缓慢而稳定。
最后的余晖笼罩着崖洞出口,他走进了余晖。
骤然间,秦杰感觉身前的空气,甚至包括空中的那些余晖都凝滞起来,就像是放了无数蜜糖的水般粘稠,带来了无数阻力。
尤其是越往洞外去,那股无形的阻力成无数倍地放大,最后简直要变成泥沼。让他的呼吸都变得艰难,再难向前踏出一步。
感受到洞口处的障碍,他没有强行试图突破,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向洞里倒退而回,一直连退三步,才终于摆脱上那些粘稠的无形力量,微微喘息了片刻,才让有些发白的脸色回复到正常状态。
张楚楚从崖畔草屋里走了出来。
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
借着火把照出的暖红光线,秦杰很认真地查看着崖洞口,他查看的非常细致,洞壁上那些看似天然的纹路,甚至连地上的石砾,都没有放过,然而他没有发现任何符意波动。
也没有看到阵法的痕迹。
崖洞的禁制不是符不是阵,而是一道平空出现的气息。
这道气息非常简单,然而却无比强大,就像是最纯净的酒,却烈到了极点。
万仞绝壁间的天地气息。
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被这道气息召到洞口。
如此多数量的天地气息,堵塞着小小的洞口,可以想见被压缩到了何等程度,厚实凝练的难以想像,甚至已经超出了某种界线,直接引发了某种质变,让本应无形的天地灵气变成了一道实质的障碍!
……
张楚楚把伸头往洞里看,喊道:“杰哥哥,怎么样?能行吗?”
“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出去的方法。”秦杰摇了摇头,看着举着火把的她,忽然说道:“你让开一点路。”
张楚楚艰难地把手电筒插到洞口外的地上,回到崖畔的草屋里。
看着崖洞口,秦杰心想如果洞口的禁制是某种繁复的阵法,或者说一道神符,以他现在的境界实力,确实没有任何办法,然而此间的禁制是那道强大气息直接让天地灵气凝练呈形,更类似于实质的屏障。
对于修行者来说,这道禁制凝结的天地灵气数量太多,甚至可以直接对他们用精神力操控天地灵气产生极大的影响,但对秦杰来说,这道禁制似乎有某种可以利用的漏洞,因为他不需要调动天地灵气。
继承小师叔逆天气,入魔之后的秦杰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强,只要屏障有形,他便可以应该可以凭借蛮力冲过去,越想他的眼睛越亮,觉得这个方法似乎可行。
秦杰看着崖洞口,想着稍后自己冲出去,带着张楚楚下山时,诸位师兄师姐震惊的脸色,师父难看的脸色,越来越兴奋。
逆天气默默流转,灌输到他身体最细微的每一部分。
秦杰盯着洞口双膝微屈,脚跟渐抬,“啪”的一声,左脚狠狠蹬到坚硬的地面上,坚硬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脚印。
借着巨大的反震力,整个人呼啸破风,如一道箭矢般猛地向洞口掠去!
崖洞口处传来一声闷哼。
一道人影如同被箭矢射穿脖颈的大雁般惨然震飞坠地。
秦杰重重摔在地面,狼狈不堪。
他一口血喷了出来,血水如雨落在自己刚刚留下的脚印上。
……
火把微红的光下,脚印上的斑驳血迹像是墨点,看着那处,秦杰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发现自己被洞口的禁制直接震回了原地。
左脚上的鞋子已经震烂成棉絮状的东西,他伸手撕掉,艰难坐起,望向已经被夜色笼罩的洞口,眼睛里不由流露出几丝悸意。
先前他猛烈撞向洞口,就在快要撞击到禁制的那一瞬间,那处浓郁以至粘稠的天地灵气不知感应到了什么,竟骤然间狂暴起来,变成了一片恐怖的海洋,直接把他的意识和身体全部卷了起去!
秦杰没相信就算是那片真实的风暴海,也没有先前那瞬间他堕入的海洋可怕。
那片由浓厚天地灵气凝聚而成的海洋,无论海面还是海底都在剧烈的摇晃震荡,数千数万个巨大的漩涡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挣扎,便直接沉进了海水深处,灵气海洋深处那些无处不在的压力,变成了无数根极细的针,刺破他的衣服皮肤,然后直接刺进了他的身体。
秦杰体内看似雄厚的逆天气,在这片狂暴海洋中,就像是一盏烛光,霎时之间便熄灭,被那些细针刺的四处散逸,而那无数根细针所带来的痛苦,直接击毁了他精神力对识海的保护,让他痛苦万分。
最后那片狂暴的海洋翻起一个浪花,轻轻松松把他打回了岸上。
他能感觉到这片浪顶多只是这片海洋万分之一的力量,但竟似比当初在草原湖畔遇着的杨昊宇那记拳头更加强大!
张楚楚听着响声,匆匆跑出草屋,借着火把的光线看着秦杰倒在地上,吓了一跳,想也未想,便往崖洞里跑去。
秦杰强行咽下涌到喉头那口鲜血,大声喝斥道:“不要进来!”
从小到大艰难度日多年,为了活下去二人间早已培养出了默契,无论遇着怎样的情况。张楚楚总会无条件地执行秦杰的意见,这已经变成某种本能里的东西,所以当听着这声喊后,张楚楚再如何担心他也没有进来。
她扶着石壁,看着脸色苍白的秦杰,声音微颤问道:“怎么样了?”
秦杰伸手把左脚抬到右膝上,闭上眼睛开始冥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