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你以为七师弟我先前没有瞧见你故作严肃庄重神情时,那眸子里却在燃烧着兴奋的火焰?
你以为七师弟我不清楚你是被老诡和大师兄压了太多年,这两年又要主持清梦斋没法离开沈州去天下游荡从而蕴积着满身的战斗欲·望,今儿终于遇着位堪称对手的总经理,你哪里肯放过?
心里怎样想的不重要,重要的在于白武秀知道如果这样去规劝三师兄,肯定自己只会被暴捶一顿,三师兄依然会飘然走进别墅当中,所以他颤着脸上可爱的肉肉,苦口婆心劝说道:“慢又不是错,大师兄也挺慢的,咱们还不是要等?”
三师兄不悦说道:“师兄哪里能和别人等同观之?”
白武秀见搬出大师兄来还未奏效,把心一狠,攥着他的衣袖低声说了两句话。
三师兄微微皱眉,挥手示意一直沉默在旁侍候的可爱小男孩儿先行回清梦斋,他则是理了理衣裳,便在树下凳上闭眼沉默平静等待。
从暮时至午夜,枫林别墅小区外来了很多人。
一身肃然铁血意的天道盟沈州市第一堂口老大李一来了,第一军师田海来了,脸色略显苍白憔悴的牧晨也来了。
天道盟诸方势力的代表人物齐聚于此,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为了别墅里那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为了那个老人当年在沈州市里掀起的血雨腥风为了已经被埋在黄纸堆深处的秦家叛逆一案。
十余年来天道盟一直没有深究那件事情,因为那件事情牵涉太深影响太过宽远关系到田海和杨昊宇,更关系到神话集团和更神秘的源然而当年谋划此事的总经理,今日已经叛离神话集团,亲自来到沈州市,天道盟的君臣哪里会容得他再次安然离去?
这些大人物带着各自下属,面无表情坐在巷口巷尾的车内,因为不知道别墅里面局势如何,所以没有人走过去。
有人早已注意到别墅对门灰墙之下坐着一个美丽的男人,站着一个极胖的年轻人,但在知晓了二人身份后没有谁敢对此表示疑意。
时间缓缓流逝,满夜繁星,牧晨从巷口缓缓走来,走到二人身旁揖手一礼,也没有多说什么像二人一样沉默望向别墅紧闭的大门。
……
张楚楚并不知道别墅外有如此多的世外强者和俗世大人物替自己守夜,她只是闭着眼睛睡觉或者想要睡觉,想着入睡后自己便不会这般难过又想着如果杰哥哥知道谋害他全家的元凶这时候就在前面客厅里,他应该也会很难过吧?
张楚楚在半梦半醒间这样想着然后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张楚楚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她很好奇或者想念这和感觉,秦杰毕竟和她年纪相仿,很难完全代替每个人都需要的存在。
直到她在沈州市里遇到了一个棉袄襟前染着豆浆的老头,她觉得老头儿很亲近,那是一和天然的亲近,她从老头的眼光里看到了像秦杰一样毫无道理、全无条件的怜爱,所以她以为自己遇见了父母一样的存在,她开始喊他师父。
张楚楚惊醒过来,颊畔微湿。
一夜沉默无语,如豆油灯渐熄,门外晨光渐盛。
……
神话集团没有来人,你知道天道盟做事的风格。”贺飏叹息说道:“身处沈州市无法动用天道盟的人扑杀,若我们这种人动起手来,只会生灵涂炭,但天道盟也不可能放任你就此离开,所以现在是个僵局。”
老人沉默,他很清楚今日既然被天道盟发现,那么对方肯定不会允许自己再次逃脱,虽然他是神境妙化的总经理,但是当一个强大门派倾全力而出时,如果没有这座沈州市和里面居民的庇护,他依然会陷入绝境之中。
“当年听你说过,你在董事会的时候也曾赌过。”贺飏看着他平静说道:“再赌一次吧!赌胜负生死,你若赢了,你继续去寻找黑夜的影子,你若输了,便把命留在沈州市,也算是给当年那件旧事做了个结,让那逾千名因你而无辜惨死的冤魂有所安慰。”
老人依旧沉默。
贺飏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说道:“为了你那女徒儿,和我赌一次吧!”
老人若有所思,站起身来说道:“有理,佩服,值得。”
这句话里有三个词。
佩服说的是贺飏为了寻求一战之机,不惜放弃沈州市这座杀神大阵作为背景,要知道身为控阵者,贺飏只要身在沈州市中,便天然立于不败之地,无论遇到何等样强大的对手,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而值得是说,这次以胜负生死乃至人生为筹码的赌局,只要是为了张楚楚,那便是很值得去做一做的,至于说有理,便是值得二字的旁注,老人是光明,他想把光明留在张楚楚的世界里,那么便应该最后做出一次真正光明的选择。
说来说去,一切都是为了张楚楚。
这在很多人看来没有道理,但在老人看来很有道理,在很多人看来不值得,但在老人看来非常值得。
张楚楚是一个黑黑的小丫头,她的发丝有些偏黄,不怎么好看,更谈不上美丽,看上去极不起眼,便是性子也不怎么可爱讨喜。
不识得她的人都会把她当成一根在寒风中摇摆,随时可能湮灭无闻的稗草,然而真正识得她的人都会把她当成宝,这世间真正识得她的人,到现在为止,只有她的杰哥哥秦杰和她的师父总经理。
所以当云正铭微微一笑用言语威胁她的安全后,秦杰在天魔湖畔焦虑不安沉默思忖苦求抵金丹后期,然后毫不容气一枪把这位身份尊贵的天之骄子射成了废物。
当道情让她不高兴并且试图对她动手脚时,总经理不经思索,放着桌上的黄花鱼不吃去了小巷,轻描淡写一指把这位来自世外之地的道士变成了瞎子。
晨光来到沈州市,来到枫林别墅。
贺飏和总经理终于结束了叙旧以及隐藏在话语间的谈判,决定用一种比较简单的方式来化解当前的僵局,替十几年那段历史写下句号。
苍老的手撑缓缓推开大门,老人回头望去,看到张楚楚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
一夜半梦半醒,当客厅传来些微动静时,她便醒来,并且赶了过来。
老人静静看着她,忽然开口说道:“想去看看?”
张楚楚用力地点了点头。
老人看了贺飏一眼。
贺飏笑了笑,说道:“她倒确实是最好的见证人。”
老人看着张楚楚的小脸,停顿片刻后微笑说道:“把那个新的瓷锅带着,还没有煲过鸡汤,没有油污,待会儿用来装灰应该合适。”
贺飏听着这话,说道:“如果有旧的瓷锅也带着,我还没喝过你煲的鸡汤呢!”
张楚楚低着头轻声说道:“如果你们不出去,我今天给你们煲鸡汤喝。”
老人恰爱看着她,摇了摇头,又望向贺飏说道:“旧的瓷锅有油,灰容易粘在壁上。”
贺飏轻拂衣袖,大笑着向别墅外走去:“我这辈子衣服上总是油污一片,从来没有嫌弃过,难道还会在意死后变成的几捧灰会不会被油污弄脏?”
晨光来临,沈州市缓缓从睡梦中苏醒。
别墅门被推开,枫林别墅小区里的那些大人物们顿时惊醒。
今年较往年更寒冷,却已经好些天没有落过雪,树根下的残雪一日复一日地向灰色里去,然而就在大门“吱呀”一声推开时,天空飘飘落下雪来。
三师兄抬头看了一眼天,然后望向对面刚刚开启的大门。
门口处一辆黑色的悍马自风雪中缓缓驶来。
贺飏和总经理走出小区,坐上汽车。
片刻后,一个瘦弱的身影也走出了别墅。
张楚楚左臂抱着新的瓷锅,右臂抱着旧的瓷锅,显得有些沉重吃力,艰难地爬上了悍马。
黑色悍马在风雪中向市外驶去。
枫林别墅小区里依旧一片安静,巷头的李一和巷尾的田海都没有动作,神情凝重看着黑色悍马离开。
三师兄从凳上站起,负手身后带着白武秀循着黑色悍马的轨迹向市郊走去。
直到此时,巷里其余的大人物才敢有所动作。
李一命令隐藏在沈州市各处的混混回家睡觉。
田海直接去于龙天的别墅覆命。
牧晨看着渐要消失在沈州风雪间的那辆悍马,缓缓低身行了一礼。
……
沈州市北郊有一座不怎么出名的山,山不高亦无文人佚事可以助其名,满山满野的杂树也少了些幽美意,所以平日里少有游人,今晨风雪陡至,道路覆雪难行,山上更是人踪俱灭,安静地仿佛不在尘世之内。
那辆黑色悍马便停在这座无名山下,山路很窄,不能强行上山。
两个老人正行走在山道上,棉袄有些旧了但很干净,被山风吹着轻轻颤动,衣服倒还是新的却染着很多油垢,被山风吹着四处招摇。
无论从衣着还是微佝偻的苍老身躯看,山道上的两个老人都很寻常很普通,然而当他们行走在漫天风雪间,竟走出了飘然欲去的离世之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