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生在人世间,沐浴着上天的神辉成长,修真呼吸吐呐,最终肉身成灰,气息散尽,同样回到上天的怀抱,或许行走的道路不同,但起始和终点却在同样的地方,那么你能告诉我,魔教和所谓的名门正派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李彤微怔,回答不出来,她总觉得莲副董事长这番话里应该有些问题,但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却寻找不到问题的根源。
老道看着她平静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魔教中人会死亡,他们对这个衡定而伟大的世界便不会造成任何值得时间看上一眼的伤害,如果入魔之后能长生不死,神话集团或者说你的警慎敌意才能成立,然而世间何时有过长生者?”
李彤缓缓坐在腿上,黑发无力地自肩上倾泻而下,身影显得有些落寞,这番话对她的道心造成了太大的震撼,平日里要听到谁敢暗指道魔殊途同归,她绝对会冷笑抽剑斩之,然而今天说出这番话的人是她敬畏的莲副董事长,更关键的是莲副董事长这番话听上去竟是根本找不出任何可以指摘之处。
老道仿佛能够体察到她此时的不安和隐隐恐惧,用恰悯慈悲的目光看着她,轻轻叹息一声,然而艰难举起自己的右手伸向空中,指间大放光明。李彤震惊望去,秦杰和王雨珊不解望去,三人同时感受到老道枯瘦如枝的指上所释放出来的神圣气息。
“当年隔世自困赎罪,我在这房间里布下樊笼,这樊笼便是我体外的世界。此地天地气息稀薄不可控,却可借时间累积缓慢吸纳入体,此时天地元气便在我枯瘦体内流淌,那便是我体内的世界,当这两个世界接触的时候,有妙境生出。因为樊笼乃是道法,肉身循气乃是魔功,而当道法和魔功相遇时……”老道静静看着缭绕在自己手指间的圣洁光辉,平静说道:“便是神术。”
枯瘦手指间獠绕的光辉渐渐淡去,泛着毫无热度的火焰飘摇。像是夜风里的小油灯,暴风雨里的没火,似乎随时可能熄灭却永远不会熄灭。李彤看着莲世界指间的圣洁光辉,眼露迷惑惘然神情,王雨珊的神情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充满了震惊,她们清晰感受着光线里蕴藏着的神圣气息,无措思考着莲世界的话,根本无法平静。
秦杰的修真境界以及知识不及二位少女,自也不像她们这般震惊,他只是诧异于境界如此玄妙的神木为何偏生没有丝毫威力之感?仿佛不是真实的存在那般。老道枯疫手指间的光辉通透而温莹,不会令眼眸生出灼痛之感,也没有散摇炎人的高温,却像天地间的阳光那般照耀一切,透着难以形容的至高境界。
王雨珊喃喃说道:“道魔相通,便入神道?”
老道微笑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欣赏的意味,说道:“数十年来我苦思道魔之别,以道法于身外柬一世界,以魔北于身内椅一世界,终于发现了某种可能性,也便是你所说的这八个字。”
听着这番话,李彤终于从震惊中醒来,想到一件事情,无论道魔相通是否能够入神,但要做这样的尝试,首先就必须入魔,她怔怔望向骨山里的老道,觉得自己的判断实在有些大逆不道,莲副董事长怎么可能……
“你猜测的不错,我确实已经入魔。”骨尸山间坐着枯瘦如鬼的老道数十年来空气一直那般干冽,只有骨山指向的房顶石绫间隐有湿意,那些湿意不知蕴积了多少时日终于凝成了水珠滴落。老道缓慢抬头微微启唇,那滴水便滴入他干裂的枯唇之中,然后化成老道枯瘦鬼脸上的一丝笑容,那笑容慈悲从容,令人心折。老道看着她微笑说道:“当年我担心司徒云海入魔,没有想到最终我也入了魔。”
王雨珊和李彤此时意识受了大震域有些浑浑噩噩各自沉浸在思考之中,只有秦杰依然注意着老道的一举一动。步入魔殿遇着这位自得赎罪数十年的传奇人物,秦杰心中一直便有很多疑问,数十年不饮不食,这位莲世界怎么活下来的?
后来见王雨珊和李彤都没有这种疑问,他心想大概是这位大师境界早已超出凡人想像可以辟谷。此时看着房顶石缝涅意凝成的那滴水落入老道枯唇,他不由微微一怔,心想这老道人对石绫滴水的规律掌握的非常清楚,数十年间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或者说错失过多少滴水,让他心痛难当,才能熟练成这样?
石缝湿意,奉养着一位传说中的人物枯坐赎罪数十年这幕画面大机会让所有人心生悲悯崇敬之心,但秦杰心若铁石不肯稍颤,眉稍反而微微挑了起来若是赎罪,何必求生?若要以生之痛苦,回应己身罪孽之深重又怎会因为曾经错失滴水而痛苦,从而让抬头承水滴成为一种本能里的反噬。
当秦杰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莲世界已经开始和李彤、王雨珊继续辩驳修真最高远处的那些风景。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想莲世界当年在丐帮能让神话集团董事长登门,肯定不是云正铭那种货色能够相提并论的。这枯居魔殿数十年想必无聊到天天自己和自己辩驳,你们哪里辩得过他?
果然,随着时间缓进,房间里最终只割下了那道苍老落悲的声音。“若世间有真理,当辩而明之。修真者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我们寻找的是认识世界的方法和改变世界的力量,那么力量本身又怎么可能有善恶?只有使用力量的人才有善恶的分别。一把刀你可以用来切菜可以用来雕萝上也可以用来杀人,一块石头你可以用来赏玩可以用来做房恭也可以用来杀人,一面湖可以用来养鱼可以用来泛舟也可以用来杀人,一座山可以用来攀底可以用来建庐也可以用来杀人。世间万物都可以用来怡人也可以用来杀人,而万物无罪,唯人类乃万物之灵,赋予万物灵魂和用途,所以罪之一字只可适用于人。道魔之别在于方法在于路径,便有如世间万物,岂可妄加罪之?能罪的依然只是人。”
老道的话语一点都不艰深晦涩,也没有用虚伪的词汇镀上一层神秘的外衣,缓缓讲述着这些简单朴素的道理,把他所认知的修真世界说给了这三个年轻人听。老道的声音虚弱,略显沙哑的声线起伙中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热爱与对万物众生的悲悯意,语气平和却又令人信服,真可谓随意道来,便是妙谛。
秦杰本没有细听,却不知不觉间被老道的话语吸引住,坐到地面上开始,专注聆听,随着慈音入耳,自来草原后一直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身体也变得放松起来。魔殿房间仿佛积蓄了数十年的狐单寂寞,与世隔绝幽静无比,只有老道的声音如莲花般缓缓绽放轻柔回荡,这些声音与辞句最终变成莲瓣化作的舂水,在墙壁与心灵间回荡,一波一波地漫了过来,暖洋洋地令人好不舒服。
尸山间有具割下半边干肉的白骨,白骨向天仰着头,枯干的骨爪伸在脑后仿佛垫着,无肉的古脚搁在左膝之上,仿佛在安静喜乐地倾听,显得格外舒服,不知是有风楠过还是有水滴落的猿故,白骨的头颅偶尔会点动两下,似乎很是赞同。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回荡在房间与心灵间的教导解说缓缓停止,老道神情温和看着若有所思的三今年轻人,看着他们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微笑说道:“山门开君,世间纷犹必然再至,抚骨细算,我离去的时间大栖也将至了。”
李彤震惊抬首,不知该如何言语。
老道看着自己不知何时重新待成莲花印的枯瘦双手,沉默片刻后淡然说道:“我这一生,用世俗眼光看来,已算精彩,出身道门显赫于神话集团却最终随了魔门,如今寿数将尽,想起千年前开创魔教那位总经理说过知我罪我,唯时光耳,不免觉得无谓,自莲中生投水中亡,何必在意谁人知我或是罪我?只是谁能真的做到生死完全不系于怀呢?即便已经了生脱死,谁又能对世界没有一丝眷念?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痕迹?便是我也如此……我兼修三宗,自围赎罪数十年,不敢言大成却稍有所获,我想把这残躯里的些微力量还有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传承下去,不知你们当中有谁愿意仁慈地接受我的衣钵?”
传闻中修真到极致的大修真者,因为对世界本原有足够深刻的认识,甚至能够隐隐感觉到自己离去的时间。莲世界自困魔教山门赎罪饥苦数十年,终遇着山门重启遇着晚辈子弟,这等机缘也许便是生死之楔点,所以听他说自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三人虽然震惊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