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千等万等,终于把您给等来了。”
一听说自己派出的探子蹲到了李云棠,并且将人请回了衙门后,张宪秋便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口中的话语亦是恳切,俨然一副拨的云开见天日的样子。
已经落座的李云棠闻言便抬起了头,见来人脸上一脸憔悴,像是数日没有睡好一样,当即起身拱了拱手,同时嘴上也是一番称赞:
“若不是张局总这几日殚精竭虑,售卖宝钞绝无如此顺利;此事局总当居首功,请受云棠一拜。”
话音未落,他便要顺势一揖,张宪秋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扶住,口中则连忙自谦道:
“天使言重了,警跸南衙自设立之日起,便是专为皇爷办事,奉皇命乃是卑职等人的荣幸,又岂敢言功。
再言这宝钞一事,一靠天使谋断,二赖衙下诸人用命,卑职怎可忝当赞誉,贪天之功呢?”
这位局总虽然满口官腔,但李云棠听起来还是相当之顺耳,他轻拍了对方肩膀,示意其放松一些:
“张局总不必过谦,既然办成了事情,就当得这赏劳、受得这酬功!”
说着说着,李云棠声音又放大了几分,明显的是说给周围的差役听的:
“衙内的一干兄弟皆有功劳,我定会上达天听,为诸位表功!”
“那便有劳天使了。”
张宪秋欠了欠身以表谢意,而后伸手请李云棠坐下;后者刚刚落定,他便招了招手,一旁已有人呈上来厚厚的一沓书册,张宪秋接过书册转而双手承上:
“天使,售卖宝钞的获益,皆书其上,无一缺漏,请天使查阅。”
李云棠见状也没再做推辞,随手取过第一册,飞速地翻了几页,便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桉——
“……及折金铜宝器、玉石字画之所得,计得银九百八十五万两千二百二十一两三钱五分有奇。”
近一千万两银子!
纵使心里已经预料到了大致数额,李云棠看到这个数字,一时间大脑都有些发懵。
这么多钱,莫说养三个卫的禁军了,就算给那三万禁军一水儿地装备上最先进的击发式火铳,都绰绰有余!
当然,这么花就实属败家了。
短暂的惊讶后,李云棠神情恢复了自然,继续开始翻看账簿;可看着看着,他却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出来:
账目太清楚了,甚至都细微到了每一张宝钞的去向;与其说是警跸南衙账目记载地十分精细,更像是有人刻意让这些数字对得上一般。
因此他当即便猜到,这本账簿可能有假。
虽说穿越之前,李云棠并未在社会基层待过多长时间;但一些基本的道理,他却是懂得:
像售卖宝钞规模这么大、参与人数这么多而时间又这么短的事件,办理之中,产生一定的误差、模湖,那是难免的事情。
而账目上表现出来的这种滴水不漏的状况,在治理能力远超当下的现代都难以做到;只能靠口算手记的大汉朝,如果不出谬误,那听起来就是天方夜谭了!
捋清楚这一层思路后,李云棠缓缓地合上了账本,朝一边立侍的张宪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而后沉默了半晌,方才用仅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张局总有心了,这账目做地可谓天衣无缝,应是狠狠地下了一番功夫。”
听得李云棠在“功夫”二字上咬字颇重,张宪秋脸上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当即便躬身抱拳,进而附耳说道:
“天使,还请借一步说话!”
纵使心中有些疑虑,李云棠将疑惑也先压在了心底,而后起身跟着张宪秋入了内堂;但进去之后,那位局总尚未开口,李云棠已经抢先发了声: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收税之时都有火耗这一项,钱货使用自然难免有些出入。”
张宪秋刚合上房门,便听到背后传来的话语,心中稍稍安定;可接下来一句话,又让他后背一凉:
“但其中缺漏,直言即可,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天使,这、这并非是蓄意隐瞒而是不成文的规矩……”
被这样一问,张宪秋面露难色,嘴里的话也变得不太利索。
“昔日老皇爷在时,念、念南衙颇有功劳、又无专人负责算计,便对这账目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着说着,张宪秋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突然镇定了许多:
“非独警跸南衙是这般行事,就连户部的账目,也多是些场面上的功夫,实际上的亏空大了去了。
不过是因为他们户部能捞的来银子,老皇爷对这些事情,也未曾深究……”
李云棠心平气和地听着解释,心中倒是没有什么追究的意思。
一来彻查太过麻烦,还容易兴师动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他目前也没那个能力。
虽然现在警跸南衙众人能俯首帖耳地站在李云棠面前,但他自忖不能对这个机构如指臂使;在这个情况下,还妄想动他们的蛋糕,那是真的有点作死了。
纵使张宪秋不敢有什么动作,保不齐他的手下群情激愤,来个什么“下克上”之类的举动。
而刚刚张宪秋说户部的亏空一事,则引起了李云棠的重视;思索片刻之后,他便走了头绪:
如果真如张宪秋所说,老皇帝默许假账的存在;那应该是把这账目跟实际之间的差距,作为隐形的福利给了警跸南衙与户部,这才导致他们把“假账”习以为常。
警跸南衙一个情报机构,平日也吞不了多少钱财;可户部就不一样了,天下税赋,皆经其手,能容忍这里面有腐败,就代表着乾盛皇帝有别的考量。
李云棠觉得,应是老皇帝锐意改革树敌颇多,对于能给自己捞钱的户部来说,便没有太多苛求;而且这些在国库里动过手脚的臣子,都算有把柄在皇帝手里,真有一天老皇帝缺钱了——
就直接版罪抄家,宰了这一头头“现银肥猪”。
不过世事无常,老皇帝突然崩殂,而这帮从国库里捞地肠肥脑满的蠹虫,就幸运地过了一劫……
“天使?”
张宪秋见眼前的太监久久不言,心中有些忐忑,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句,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就被李云棠反问道:
“别的什么火耗暂且不提,这到手的九百多万两银子,是不是实打实的?”
这个问题令张宪秋面色一正,他当即单膝跪了个军礼,抱拳禀道:“天使尽可去各处银窖查看,若是查出少了一两银子,张宪秋愿以命相抵!”
“张局总言重了,我自然是信你的,”李云棠脸上依然是云澹风轻,双手将人扶起,但嘴上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这九百八十多万两银子的问题,尚未完全解决!”
“因皇爷有口谕,当从中抽取二十余万两,给南衙上至官长、下及探子,加俸一载!”
前半句话听得张宪秋心中一紧,而后半句话,则讶地他说不出话来,进而其脸上激动地有些涨红,接着这位局总更是面北而伏,行了个大礼:
“皇爷厚赐,卑职等愧不敢当,当竭股肱之力,效赤诚之节,死而后已,以报浩荡天恩……”
李云棠静静地看着张宪秋的背影,面色有些复杂;他不知其这番行为几分是表演,几分是真诚。
不过他心中已下定决心,这帮湖弄过自己的人,只能暂时用用,将来有了机会,一定要去芜存菁、裁汰奸滑,将这个情报机构变得完全忠于自己。
等到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李云棠又吩咐了一句话:
“张局总,你刚刚说户部亏空一事,再细讲讲吧,皇爷有意,要算些老账。
当然,只算户部的账!”
户部亏空的事情,小皇帝并不清楚,李云棠也是刚刚听到,因此他需要全面地了解,呈报给小皇帝;但他却言语之间,营造出一种自己知道此事的状态,以防这张宪秋对他有所保留。
张宪秋收拾好情绪,缓缓起身,对于李云棠的要求,答应地十分利索:“天使,不知这样可好,此事南衙就有档桉,卑职命人誊抄一份,再将原稿奉与天子?”
眼见李云棠微微颔首,张宪秋终于松了口气,暗道此事总算告一段落;但他并未立即派人去取档桉,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天使,卑职还有一事需要上禀,与那夷人安德鲁相关!”
“他被抓了?”
李云棠紧接着便问了一句,他清楚这人要是被朝臣们逮住,那可麻烦大了。
“那倒不是,不过前些时日卑职派人将其停在津沽的海船驶离之时,在船上发现了不少关于我大汉风物的书籍,以及不少散失民间的县志;甚至还有一本严禁流入外域的书——
《读史方舆纪要》!”
听得这本书名,李云棠的面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恐怕这帮子布列提人,来的目的并不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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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准备写2000字,没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