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钟日光不再如午后一般灼热,言珊上身穿白色带花式前襟长袖衬衫,搭配深咖色的西装马甲,黑色的领结恰好修饰了她修长的脖颈,她正动作娴熟地调制彩虹酒。沈薇蓝端着高脚杯坐在吧台前,五颜六色的灯光在头顶一团团绽开,“珊珊,感觉你调酒的样子实在太酷了。”
“是吧,那你可别一直盯着我看,万一你突然心血来潮想非我不嫁了可咋整。”言珊笑得像一只见了鸡的黄鼠狼。
此时酒吧里的人还不是很多,坐在沈薇蓝旁边的夏浅目光如雷达探测器一般扫视着周围,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沈薇蓝的胳膊,将脑袋凑到她跟前小声道:“你快看,东南角的沙发上那个穿着白短袖的男生帅不帅!”
沈薇蓝扭头看了看,“那么远你看得清吗?”
“帅哥这种生物,就算我再近视二百度也能看清!”
她正想着调侃夏浅几句,手机铃声就响了,沈薇蓝看了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喂您好,请问您哪位?”
对面传来的只有无声的沉默。她只好挂断电话,接着喝了一口珍珠红甜酒。夏浅将脖子伸过来,“谁给你打得电话?”
“不知道应该是打错了吧。”她刚说完这句话,手机又大嗓门地叫了起来。沈薇蓝看了看是同一个号码,接通了电话,没好气地对着手机说,“你是谁呀,你闲的吧!我告诉你别再有事没事地乱打了,再打过来我说话就不会这么中听了!”
她正打算霸气地挂断,只听里面清晰地传来叶煊的声音,“你在哪?”
沈薇蓝愣了愣便回复了一句,蓝夜酒吧。她正想应该怎么组织语言告诉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手机里却传来了挂断声。
她看了看手机,把他的号码存上之后,将手机塞进包里。便又跟她俩聊起了天,聊了一会儿,沈薇蓝起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
转过弯,一个穿着藏青色衬衫的熟悉身影正靠在墙上吸烟。她手脚一凉,立即转身往外走,臂弯处却被一股力道拉了回去。顾岩熙一手夹着烟着烟,看着她的狭长凤眸里闪着锐利的光芒,“那天在餐厅里装作不认识我,沈薇蓝,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她愤然回应:“顾总是什么身份,我这种人,高攀不起!”
“是吗?”他嘴角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
下一秒沈薇蓝便看到眼前有一张放大的俊脸,他猛地一口啃在她粉嫩的唇上以示惩戒,之后的动作慢慢放轻柔。沈薇蓝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像是有千百架轰炸机飞过一般嗡嗡作响。
淡淡的烟草味带着男士身上特有的味道充斥在她周围,沈薇蓝反应过来之后拼命挣扎,顾岩熙将她的手腕按在墙上,将唇移到她耳边轻声道:“你不是说高攀不起吗,不过我看你刚刚还挺享受的。”
沈薇蓝猛地瞪大了眼,将他猛地一推,拼命擦了擦嘴,浑身颤抖着道:“我讨厌你顾岩熙!”
“那是你的事。”他望着她低声道,“不过我有把握,让你重新爱上我。”
“你把我当成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她冷笑道,“我已经傻了一次,再不可能傻第二次!”
说完她疾步离开,顾岩熙摸了摸嘴角,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走到吧台前,沈薇蓝的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她拎起包对言珊和夏浅道:“我今天有些不在状态,先走了。”
言珊将刚刚调好的酒推到客人面前,扭头看了看她,“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夏浅从坐上站起来,“那咱们回去。”
“不用了,你在这儿玩吧,我自己回去就行。”沈薇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夏浅走到她身边,黑黝黝地眸子盯着她,“别难过,有我们在。我陪你回去!”
“那珊珊怎么办?”
言珊挑眉笑道:“没事,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再说有专车送我!”
“对啊,人家珊珊可是有准男友的。”夏浅搂过沈薇蓝的肩,“走吧,咱们回家去。”
她吸了吸鼻子,跟言珊笑着说再见,之后就匆匆走了出去。言珊在身后喊道:“唉,手机手机!”
夏浅回头接过,然后递给沈薇蓝,“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天色略有些擦黑,路边的灯火次第亮了起来。夏浅搂着沈薇蓝的肩,“你的学生聪不聪明?”
她点了点头,“非常聪明,就是他有……”
这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酒吧外的马路旁有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衫的人,正倚靠在路灯旁的一颗梧桐树下,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书。周围的一切喧嚣瞬间寂静了下来,暗夜在他跃动的眸光里变得灿烂辉煌。
沈薇蓝走到他不远处停下脚步,“叶煊?你怎么来了。”
他合上书,长长的睫毛微微抬起,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今天讲《离骚》。”
她尴尬地笑了笑,“我忘了今天是周六,你弟弟说周末可以不用去上课。”
“你说过今天要讲。”他的眸似清泉里浸着的黑钻般清透而坚硬。
沈薇蓝无奈地想,这孩子怎么这么认死理。她转了转眼球,眼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你看今天这么晚了,你先回家去好不好,咱们星期一讲。”
他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沈薇蓝笑嘻嘻地看着他。叶煊抿了抿唇,眼睫缓缓垂下将那双好看的眼睛覆盖了住,几乎是掩盖不住的失落。只是他这一个动作,让她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难受感。
“要不咱们在这儿讲吧。”沈薇蓝改口道,“《离骚》的作者是楚国人,屈原。他是一位伟大的浪漫主义爱国诗人,楚国被秦国攻破后,他的政治理想破灭,对前途感到绝望,虽有心报国却无力回天,后投入汨罗江自尽。端午节吃粽子就是为了纪念他。”
夏浅悄悄拿出手机对着他们拍了几张照片,之后淡定地将手机装回裤袋里。她对站在自己身前正讲得滔滔不绝的人说:“薇蓝,去找珊珊要杯酒喝。”
沈薇蓝回首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第一句是什么来着?”她懊恼地拍了拍头,明明背得那么熟的,偏偏到嘴边给忘了。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他的声音低沉优雅如同暗夜里鸣奏的大提琴。
“对对,就是。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她背了两句之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而后抬头对上他那双宛若水墨琉璃般的眸,“你不会早就背过了吧!”
沈薇蓝见他摇头才松了口气,也对,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刚刚学会写汉字的人背得过那么老长的《离骚》。
“昨晚。”
她再一次被惊掉了下巴,过了好半天她才试探性地问:“你昨晚背过的《离骚》?”
他慢慢点了点头。
沈薇蓝记得上一次看到那个有这么强记忆力的,还是金庸先生《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她想了半天才问:“里面的字你都认识吗?”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那本书上,橘黄的路灯落了他一身,如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华。
“我可以看看你手里的那本书吗?”她抬起一双浸满蜜糖般的眸望着他微笑着道。
叶煊犹豫了一会儿,才将抬手将书递到她面前。沈薇蓝接过后看到精致的书封上用小楷写着两个字“楚辞”,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做满了标记。他的汉语水平仅限于能用听懂和做交谈,字才刚刚会写一些而已,这么多的标注和笔记一定是忙了一夜的结果吧,“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的,我会把这些字和句子的意思慢慢解释给你听。”
叶煊抬起眸,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她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如果我笨,你教不会我,会生气,会不要我。”
她忽然觉得鼻子有些泛酸,可心底不知不觉就涌入一股暖流。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带着微微的凉意,也不知他已经等了多久了。
只见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过了很久很久,她才轻声道:“不会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