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些什么，告诉我。”凯瑟琳高傲的提高声音问道。

阿德莱德灰蓝色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凯瑟琳火红色的双瞳，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威尔，可能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能牵动他的心的人。当他过往所有那些的珍贵被斯梅德利毁掉时，难道他没有憎恨吗？难道他没有懊悔吗？难道他从没有下过决心吗？

不再把目光重复的投于任何人和物上，不再让自己的情绪被看透，这些都并不是妥协，而是抗争。

只是为了将来的某一天能毫无顾忌的拥有自己的宝贵的东西。

尽管有时候愤恨于自己的软弱，不甘于自己的不够强大，但是那个时候并没有什么人，让他有不顾一切的冲动。

还要再忍耐多久呢？

那些如同人类一样的虚荣和傲慢。

“我请求亲自运送血餐。”他慢慢的走近，低下金色的头颅，轻吻着凯瑟琳的裙摆，“美丽的，长老阁下。”

凯瑟琳咯咯的笑起来，明艳惊人。她用纤长的手指挑起阿德莱德的脸，却审视着阿德莱德的眼睛，她轻声说：“斯梅德利恐怕不太高兴你去接触亲王呢？阿德？”

阿德莱德露出浅浅的微笑：“我听从阁下的吩咐。”

女吸血鬼漫不经心的放开他，眼神深处却不经意露出满意的神色。她打了个响指，一个血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角落。

“带他去血库。”

阿德莱德再一次向高高的座位们行李，然后退到台阶下面，跟在了血奴的后方。

“务必让亲王阁下用餐，阿德。”凯瑟琳的声音传来，顿了一下，“全部，都交给你了。”

阿德莱德远远的弯了弯腰，然后消失在一个地下通道的入口。他背对着长老王座的脸上冰冷非常。

这对于其他的辅者来说，无异于是一个荣耀，因为不但可以提前见到亲王，还能够见识到凯瑟琳的血库。

血库，阿德莱德的眼神更加冰冷。六道戒律已经太陈旧了，对比长老们手中的权力来说，那些不过是写在纸上的文字而已。血族避世，这就意味着任何会引起人类注意猜忌的行为都必须禁止，而修建血库，是其中最避讳的一项。

其实吸血鬼中的大贵族通常都会在宅邸中建造血库，饲养活体，但是规模普遍都很小，而且异常隐秘。斯梅德利倒是没有建，因为比起血液，他反而对人类的食物更感兴趣，一般也只是使用一些高品的血液锭剂。

随着通道逐渐向下延伸，气温越来越低，不过对吸血鬼们却没什么影响，毕竟有什么能比他们的血液更冰冷呢？这个地下储藏室他曾经听斯梅德利说过，因为他也有一个酒窖在这里。通道的两边不时有橡木的门，大概就是其他几人的储藏室，其中有一扇是明显是法国酒窖的风格，一看就知是属于斯梅德利的。

最最里面的那一扇现代化的密封防盗的门才是凯瑟琳的私人血库。

阿德莱德看着血奴机械化的输入密码，用的是古罗马文字，那大概又是她的恶趣味。然后大门缓缓的开启，一阵难以言喻的味道扑面而来。

纯白色的空间，很像李斯特堡的实验室。他站在一个消毒通道里，两边还有隐藏的紫外线监视器，要是有不长眼的吸血鬼妄图偷血，那么这些也够他受的。大概十米的通道尽头，就可以大致看到血库的一点。

无数苍白的活体被冰冷的机器固定，全部都无声无息的蜷缩着排成一排一排，一些复杂的红线蓝线插在它们的身上，连着下方的一排机器，发出无情的“滴、滴”的声音，还有一根最粗的输血管，延伸出无数细小的血管连着每一个活体的主动脉。那根最粗的输血管最后和一个血槽相连接，新鲜的血液会定期进入血槽，然后被灌进一个个精致的红酒瓶，封口，冷藏。

它们都曾经是人类。

阿德莱德垂下视线，走出通道，一个高大却佝偻的身影闪了出来，一张丑陋无比的脸带着谄媚的笑出现在阿德莱德的面前。

“好久不见，阿格雷。”阿德莱德淡淡说。

那张丑陋的脸上出现了发自内心的欣喜。

诺费勒族（nosferatu）。

诺费勒族背负著古老的可怕诅咒。他们不再拥有神所赐予的形体，成为吸血鬼的过程永远改变了诺费勒族，使他们失去人类与天使眼中的美貌。因为被人类与血族社会遗弃，丑陋可怖的诺费勒族只得栖身於地下墓穴、下水道、和其他中世纪世界的隐密之处。近来，随著城市兴起，某些诺费勒族结束了流放的生活。尽管如此，这种情形并不普遍，大多数的吸血鬼仍然蔑视诺费勒族。

诺费勒族受到形体的诅咒。吮拥的潜在力量扭曲了他们，把他们变成不折不扣的怪物。但是他们却是绝佳的消息来源与情报收集者。外貌迫使他们练就隐藏的神秘能力，就算在缺乏掩蔽物的地方，也没有影响。

这个诺费勒之所以出现在霍姆帕克，是因为他的原因。是他把当时还是新生儿的阿格雷带到了霍姆帕克，那个时候还是十八时机中叶。阿格雷的尊长被吸血鬼猎人杀死在下水道的出口，而阿格雷则被他的尊长藏在另一处，要不是阿德莱德嫌麻烦直接让艾伦带走他，那么他最终也无法逃脱。

诺费勒虽然丑陋卑下，但却极度渴望尊重和爱，一旦对他们付出了善意，那么将会得到终生的回报。阿德莱德对于这一点却一直表示质疑，因为他认为自己根本没有对阿格雷表现出任何善意，却差点被这个家伙感动的泪水淹没。

不过这一切都很短暂，斯梅德利把阿格雷从他的身边驱离，带到了卡玛利拉。他原本以为是他们需要阿格雷收集情报的能力，后来才知道那个可怜的丑家伙被命令去看守血库。

虽然这被认为是一种荣耀。

“阿格雷没想到还能见到阿德莱德大人！”低沉混浊的声音激动的响起，丑陋的大个子佝偻着背几乎趴在金发的吸血鬼的身边。

“快点站起来！”阿德莱德不耐烦的轻声说，“我说过讨厌你这副样子没错吧？”

阿格雷迅速的站起来，极力挺直长年弯曲的背，丑陋不堪的脸上挂着腆笑：“阿德莱德大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几天都是你去送的血餐？”阿德莱德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是的，不过我只是进去，血餐都是血奴送到棺材边上，”阿格雷困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温顺的回答：“不过那位亲王大人脾气可真大，总是闷在棺材里不出来用餐，然后我就被打发走了。”

“你去挑一些血吧，今天开始我来送。”阿德莱德沉默了一下，挥挥手示意。

阿格雷的情绪立刻高涨起来，指着一排排的活体说道：“不知道阿德莱德大人喜欢哪种口味，我可以为您取一些稍稍品尝。”他没注意到阿德莱德的脸色，说：“a型血比较浓稠，我建议您选用b型血，味道更加清香，不过ab型的也不错，混着葡萄酒就更棒了。最近o型的活体死了好几个，所以长老阁下不许随意品尝…”

阿德莱德跟在阿格雷的脚步后面，视线不时掠过一个个活体。有一些是男人，有一些是妇女小孩，但是全部都是年轻的活体，因为大脑已经死亡，所以它们只是静静的蜷缩着，像人类饲养的牲口一样。他无意中看到一个男孩，心猛地揪痛。那个男孩和威尔有几分相似，头发都被剃光了所以不知道发色如何，但是轮廓却很像。

除了身体还在艰难的造血，这个男孩已经是一具尸体。

他并不是对此有什么排斥，毕竟血液就是他们的食粮，就和人类需要食用动植物一样。但是当他爱上了一个人类，就无法忍受这种画面。

然后他突然惊觉，威尔已经不再是人类。而这种认知让他更为痛苦。如果他都难以忍受，那么，刚刚转变的威尔会如何？他要怎么面对这种可怕的变化？当新生儿疯狂的食欲涌上时，他要怎么在食欲和对鲜血的恐惧间挣扎？

‘喜欢的东西就要夺过来，即使它不是活物。’斯梅德利的话响起在脑海中。那话当然不是对他说的，因为斯梅德利从不允许他拥有喜欢的东西。但是这句话却深深的留在了他的记忆中。

有一些黑暗的东西覆盖住了理智。

很不错…

非常不错。

看看眼前这一切，如果威尔没有转变，那么也许有一天，他也会悄无声息的变成某个贵族血库中的活体…又或者，他好好的活着，却娶妻生子，阿德莱德啊…你要怎么忍受？从把那一滴长寿者之血注射到威尔的体内开始，他和威尔就没有了任何退路。任何软弱和怜悯都是不需要存在的。

灰蓝色的眼睛变幻莫测，最终沉寂。

“阿格雷。”

“阿德莱德大人？”阿格雷转过身问。

“不用取血了。”阿德莱德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