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九月,大今向北燎宣战的第二个月,战神呼儿纳连破六州,没有了武神的燎军如一盘散沙,或投降,或弃守,让他如入无人之境,眼看战火将烧过整片西原。
反观南颂,无视燎帝求援,拖延大今联手的请求,难得不用担心边境,迎来三年一度的全国科考,各地兴农业修水利,与大今的榷市重新开通,江南大城商贸比任何时候繁忙,士农工商皆显欣欣向荣。
这日,州试开考,一早街边的食铺子里就出现了士子,吃饭还捧着书,好似抓紧这最后一刻,就能中了举人。
怀化郎府,延昱已经做完每日早上的武课,沐浴之后,叫月娥进来给他更衣梳头。
月娥动作轻柔,捉发梳发,淡问,“昨晚大公子何时回来的?妾身等得都睡着了,也没能伺候。”
“刚回来,做了武课,更衣吃饭,就得赶回大理寺坐班。”一晚没合眼的延昱看不出疲累,“大今随时可能攻到燎都,每日都有七八回急报,这节骨眼上也只有考官最清闲了。为了让他们专心出考题,皇上特准他们不必管公职上的差事,由我们这些没学问的同袍代劳。”
月娥轻笑,“这话可别让主考大人听见。”
延昱转开话题,“燎大皇子那时恶狠狠要我们追查赫连骅等人的下落,还以两个月为限,否则要限制两国马匹皮毛的买卖往来。”嗤冷一声,“如今可好,那位还没搬进太子府,就等着亡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公子还要搜捕那些人么?”月娥眼角余光瞥见定在窗纸上的纤影,不动声色。
“自家的事都多得管不过来,哪来工夫捉一个亡国太子的仇人,捉到了却又要交给谁去?”延昱瞥门边窗上一眼,“自然是不搜不捕了。青杏居那边你问了么?小六儿何时从江陵回来?”
月娥答,“问过了。纪家那边想留六姑娘七姑娘过年,可能开春才回,而且也不一定回赵府。”
“不回赵府,能回哪里?”崔玉真走了进来,看月娥帮延昱梳头插簪,神情无波。
八月十六成为延家媳妇崔氏,这才过了一个月,崔玉真的脸上却无新嫁娘的喜气福气,面色如雪,乍看肤白,却又让人说不上来的愁绪。
“当然还可以回她干娘那儿去。本以为认个干亲能有多了得,想不到芷夫人认真得很,竟让纪王两家的老人点了头,跟过继闺女似得,去官府办了正经文书,将来就算把所有嫁妆都留给六娘,别人也说不得一句闲话。”
延昱起身,笑着去牵崔玉真的手,却见她将手放到背后。
他动作一僵,随即自然缩回手,“桑六姑娘都快成家喻户晓的福星了,连她是第一个上商楼的女子的事也被人挖了出来,传言她是经商奇才,所以才结识了江陵纪氏和……”
“别说了,我没兴趣听桑六娘的事。”崔玉真打断丈夫。
延昱摊开双手,“不说就不说,你别不高兴就是。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玉好昨日来跟我说,五哥不着家,母亲旧疾复发,所以我想回娘家住一晚,陪陪母亲。”崔玉真只说了一半实话,其实昨晚等了大半夜,不见延昱回府,也不像以往提前派人知会,所以一早过来瞧瞧。
嫁进来一个月,延昱这个丈夫无可挑剔,事事为她着想,对她呵护备至,如他婚前保证的那样,照顾着她。最让她感动的是,他为她准备了一处清幽独园,平时去她那儿一定会先知会,让她能安心自在的生活。即使后来让婆婆知道了,婆婆表示不满,延昱也一力承担了下来。
至于月娥,崔玉真在别庄时就听延昱说过。当时她觉得挺好,丈夫有个温柔的侍妾,自己就不用担心延家断后这些事。即便没有月娥,她也一定会带陪嫁丫环。
只是,崔玉真今日头回主动到延昱的园子里来,亲眼瞧见两人默契十足的亲密关系,心中就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因为不高兴,所以比平常更加冷漠,一看延昱来牵手,就做出了很任性的一个动作,甚至编了借口要回娘家。
延昱笑道,“你我成亲后,我还没见过衍知,以为他跟我一样忙得头头转,他倒还有余力跟岳母斗气,看来提点司好混。”随即一点头,“岳母向来疼你,当然应该去陪陪她,多住几日也无妨。哪日要回来,就派人报个信,我亲自去接你。”
崔玉真嗯了一声,视线扫过静静立在丈夫身后的温柔倩影,心中又生不快,“不用,住一晚就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我想多住,母亲也不会同意的。你用过饭就要去大理寺,可以顺道送我。”
“恐怕不行,我骑马去的,你们女人家出门又麻烦得很,就让月娥打点吧。”
崔玉真微愕。虽然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延昱拒绝了自己。而这之前,延昱对她所有的要求都说好的。难道是因为刚才自己不让他牵手?
崔玉真高傲立现,转身就走,“不必别人打点,我自己回去。”
延昱看崔玉真走了,这才吩咐月娥传膳。
两人同桌吃饭。
月娥道,“她兴许有点点吃醋了。”
延昱道,“那就好,因为我的耐心也差不多要用完了。你给仙荷写封信,就说你正好得空,趁着她还在江陵,可以一起玩上十天半个月的。”
月娥道是,为延昱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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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正天府弓弩司的大工坊,也开始放早饭了。其中一个还迷瞪的工匠打着呵欠,正要进饭堂,冷不丁让一个突然窜出来的小厮撞跌得四脚朝天,但想骂,人却已经跑远了。
冒失鬼穿过众工的宿舍,穿过晾衣的晒场,最后在一排杂物房旁的小屋前停住,喊道,“早饭来啦!”
没一会儿,屋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哐啷当啷,最后有人大叫一声——门才开了。
门里面,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抱着一个扎冲天辫的娃娃,互掐着脸蛋,模样可笑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