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就听见姐姐笑声,却忘了要哭嫁才是。”
娇声如银铃。
昨日刘家女,今日王家妇,纤巧身姿穿富贵轻红罗,牡丹头上戴金银步流苏,刘彩凝集贵妇新妇一身,气韵却比踏青那日纹丝未变,面容仍似闺中少女,笑得天真烂漫。
且提,刘彩凝年方十八,节南和赵雪兰和她一比,都是老姑娘。
赵雪兰坐着没动,直接发挥讨厌喜欢都摆出来的真性情,“你来做什么?”
节南比赵雪兰坏,也比赵雪兰滑,“雪兰姑娘的意思是,彩凝妹妹昨日才成亲,今日怎么出得来。即便把赵府当作娘家回门,也得等上三日。”
刘彩凝的笑容凝了凝,随即尴尬抿开,命身后丫环送上一个大礼盒,“今早为公婆奉茶,才听说姐姐要为姑母冲喜,许了都府判官朱大人,今晚就要成亲,故而央了婆婆前来贺喜。我婆婆开明,知我和姐姐一起长大,情份难舍,特意带我过来。她这会儿在同你爹和二夫人说话。”
赵雪兰昨日心里还酸楚酸楚的,今日轮到她自己出嫁,那份嫉妒心就烟消云散了,对着笑脸而来的刘彩凝也摆不出太久的黑脸,缓和了语气,“多谢。”
节南溜眼望着那只礼盒,又来使坏,“我早听说雪兰的舅父舅母视她如己出,要不是急着给大夫人冲喜,她的婚事也会由你们家张罗。如今送来这么大只盒子,肯定是来添嫁妆的,能打开让我们开开眼么?”
刘彩凝一愕,干笑道,“这个……实在太仓促,我自己来不及准备,就选了一座雕功精湛的如来佛像……”
节南属霸王的啊,岂给刘彩凝喘息的机会,眼乍亮,“纯金佛像啊——不愧是嫁给安阳王氏,哪怕从昨日百官皇族的贺礼中随便挑一样送来,那也不得了。”
“……不是纯金的,是石刻的……”刘彩凝突然意识到自己太草率,费力想理由,给她的礼物增加贵重性,“……名匠刀工,还开过光……”
“碧云,把石佛送到大夫人的庵堂去吧。大喜日子,新娘子的房里放如来算怎么回事?要是送子观音也还罢了。”节南一脸兴致全无,重新坐端正。
赵雪兰想笑,不敢笑,“都是一份心意。”
刘彩凝给自己找台阶,“礼轻情意重。”
节南嗤笑,“真要如此倒好,只怕虚情假意,自私自利,就知自己收好处,不知往外送好处,还不如一般的贺客,好歹要顾着面子,掂量掂量是否拿得出手。”
刘彩凝让这话说得面红耳赤。从小到大,事事由母亲张罗,本家之中姐妹不少,但好东西总是先尽着她。她难得自备礼物,也选她自己不要的,自觉对其他姐妹而言已是难能可贵的好东西。尤其是赵雪兰,但凡她送的,都是欢天喜地收下的,对她拥有的一切都羡慕不已。
于是刘彩凝有了底气,“雪兰姐姐喜欢就好,何须世俗之人浅见。”
清脆的叮当声。
刘彩凝瞧见赵雪兰腕上那对碧光流彩的翡翠镯子,脱口而出,“姑母还有这么漂亮的镯子?”
“六娘送我的。”赵雪兰看看节南。
节南笑,“小小石头,不成敬意。”
刘彩凝连耳朵都红了,这不摆明笑话她吝啬么?
“我爹娘自会为雪兰姐姐添妆,我只知姐姐喜欢礼佛,我就送一尊佛,金佛石佛玉佛木佛有何分别,我不懂与他人攀比,也不想攀比,更相信雪兰姐姐不会拿我的礼物和任何人攀比。”刘彩凝理直气壮再论道。
“哦?原来刘府的嫁妆箱子还没送来啊?是我错怪你了,你别恼。”节南也端杯喝茶。
刘彩凝听得出节南敷衍,气在心头口难开,心想回头必须让母亲准备一箱体面东西来,堵住这女子的嘴。
“雪兰姐姐的大喜日子,屋里屋外怎么冷清得很,也没见丫头婆子们来来去去。其实姐姐应该留着四个丫头的,毕竟她们自小跟着你,大了就随你安置,配个家里小子,升了管家媳妇,照样伺候着你,不至于这会儿跟前连个梳头的人也没有。”
赵雪兰自己应对,“妹妹忘了,我今日之前还是挂在观音庵清修的弟子,别说四个丫头,就是一个丫头都嫌多。而且留在我身边也没好去处,不如请大舅母代为安排,否则我也过意不去。再说我成亲和妹妹大不同,一切从简,只为我娘能好起来。”
说罢,赵雪兰站起来,竟是送客,“妹妹昨日才成婚,今日出门虽是你婆婆开明,只怕别人误会王氏新妇不懂规矩,所以我也不敢留妹妹太久。”
刘彩凝抿唇扯笑,只好随之站起,“姐姐,我今日怎么都要来一趟,是想你我如今都嫁为人妇,从前女儿家时候发生的那些误会就放下吧。”看一眼节南,神情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姐姐知道我并不特别聪明,故而让爹娘费尽心思,只是为人子女者,不能说父母的不是,可我懂姐姐为何生气。不过,姐姐已经觅得佳婿,朱氏名门,朱大人年轻有为,相貌堂堂,有品有德,真是失之东隅得之桑榆,还好当初拒了……”
立觉自己泄露太多真心思,刘彩凝笑着没说下去。
赵雪兰只当刘彩凝说为妾之事,心道不错,自然听不出另一种不对劲。
节南却是见过王五郎的,马上感觉到刘彩凝话里的酸羡,几乎出于本能就驳这人,“麒麟才子,白云深处,天海心宽。若论佳婿,谁能及你?”
刘彩凝脸色僵白,双手捏了双拳,死死咬住唇,看得出呼吸急伏。
这下,连赵雪兰都察觉异样,“彩凝,你怎么了?”
节南冷笑,能怎么,还不就知道了王云深并非朱红此类的英俊面貌,本想过来显摆夫家,结果发现冲喜一点不悲切,一直陪衬自己的表姐居然嫁得挺惬意挺舒坦,方方面面都出乎意料圆满,可谓否极泰来,叫刘彩凝心里怎能不翻江倒海!
节南暗哼,真是高估了这位刘大小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