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
孤北的脚步踏出又收了回来, 月色下负手而立的男子,身形有些瘦削, 身上的袍子似乎是不合身了些,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这几日, 因为苏卿然的事情,独孤谨快速的憔悴了下去,脸上已经瘦的几乎见不到肉,两只眼睛深深地凹陷了进去,当你被他注视着的时候,不会觉得温柔,只会觉得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一个见不了底的深渊。
“孤北, 你说, 皇兄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独孤谨最为想不明白的事情。
孤北捏紧了手中的纸。
没有听到回应,独孤谨转过了头,问道:“孤北,你来找我有何事?”
孤北将手中的纸递了过去, 说道:“或许爷看了这个, 就明白了。”
独孤谨带着疑惑接过了他手中的纸,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借着月光,他看了个明明白白。
——天命凰女。
“哈哈……哈哈……”独孤谨突然抑制不住的大笑了起来,笑得他眼角都溢出了泪水,“好一个天命凰女,好一个……”
孤北没有说话。
天命凰女是独孤王朝很早就出现的一个传言。
听闻, 天命凰女身上背负着倾天的气运,若是谁能够得到天命凰女,就能够坐上皇帝的宝座,并且天命凰女若是位居皇后之位,定然能够保得天下平安,国家风调雨顺,人民居家乐业,然而拥有这种命格的女子并不多见,独孤王朝的历史上也只出现过三任天命凰女的皇后,但她们所在的朝代无一不是独孤王朝的鼎盛时代。
独孤王朝的皇室对于天命凰女这种命格掌控的极为严格,一旦发现,若是不能够迎娶入皇宫,那么就宁愿制造各种各样的意外让天命凰女死于非命,因为有传言,若是天命凰女并非自愿嫁给帝王的话,不但没有稳定国运的作用,反而有可能因为天命凰女的怨气造成国家动荡,民生不安。
独孤谨打算迎娶苏卿然的时候,心中焦急,然而若是请钦天监的官员来算苏卿然的命格,还要等到特定的时候,独孤谨本就不在意苏卿然是否旺夫,是否有大富大贵之相,哪怕她克夫他也非她不娶,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苏卿然的命格不仅不好,反而太好了……
天命凰女……
“哈哈哈哈……天命凰女……我独孤谨何其有幸,竟然能够得到天命凰女的青睐……”
怪不得,怪不得皇帝会对苏卿然出手,他定然是以为自己迎娶苏卿然有什么阴谋,于是派人查了她的命格,恰好发现了她天命凰女的身份。说不定,此时在皇帝的心里,他这个皇弟早已经是居心叵测打算谋反已久,一旦他回京,等待他的定然是天罗地网。
可是皇兄啊,你知不知道,对于我来说,整个天下,都不及苏卿然的一颦一笑,天命凰女又如何?得了她,我只愿解甲归田,终于与她相守,哪里愿意让朝廷里的俗务耽误了我和她百年的时光。
“孤北,通知孤南孤东,可以动手了。”
既然你想让我倾覆你的天下,若是不做出些什么让你看看。
皇兄,你如何知道,你的皇弟即使没有天命凰女,照样能够把你从那个位置拉下来。
自此,独孤王朝的十年内乱开启。
……
“皇上,外面那些大臣又在催您选妃的事情了。”
“呵呵,一个二个旱涝洪水的时候屁都不敢放一个,到了管别人家事的时候倒是嗓门挺大,”独孤谨冷笑道,“所有嚷嚷的大臣,全部给我发配到苦寒之地去,我看他们就是太闲了,才有精力管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事情。”
“可是皇上,说话的都是些老臣,您这样做……”
“未免会寒了人心?”独孤谨挑眉,然后脸上突然扯开了一抹邪肆的笑容,“我又怎么会需要他们的人心。”
“他们的人心,炒来吃我都嫌老。”
他的话已经说得分明,来报的太监识趣的退了下去,心里却在为门外仗着自己的资历年龄向皇帝逼婚的几个老臣摇了摇头。
都是半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了,如今却因为这么一件事情而被贬谪,不知道经不经得起路上的颠簸,要是分配的远了,怕是没上任,人估计在半路就没了。
“哎……”
可是这些事情,哪是他能管得了的呢。
……
独孤谨的后宫其实并非完全空着的,里面至少还有一位娘娘,只是这位娘娘自从入了宫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一年到头除了过年的时候会出来露个面以外,平日里几乎见不着人影,不过也多亏了这位娘娘的存在,让独孤谨躲了几年的安静,只是这么多年这位娘娘一直无所出,虽然后宫只有她一人,独孤谨也没有立后的意思,所以大家才再次把主意打到了后位的身上。
天色刚亮,一顶红色的软顶小轿就等在了宫门外,守卫刚刚拉开宫门,一道金色的令牌便递了过来。
“原来是顾夫人,您请。”
一道纤细葱白的手接回令牌,又收进了轿帘里,只听一道软糯的声音响起。
“走吧。”
而与此同时,常年紧闭着的翡翠宫的宫门,有一个老宫女打开了门,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后,站在了门前。很快,便把从红色小骄里走出来的女子迎了进去。
“顾夫人,您来了?”
“翡翠姐姐可好?”被唤做顾夫人的女子问道。
“这几日天气寒热交替,天气变幻突然,娘娘的身体有些受了凉,咳嗽着,不过已经看了御医,开了药。”
“京城的天气就是这样的,”顾夫人说道,“你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翡翠姐姐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这样的天气更要多加注意,有的时候不要由着她的性子,毕竟这般年纪了,不比年轻的时候……”
“若儿,谁老了?”一个身着碧绿色宫装的女子盈盈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嗔怪的笑意说道,顾夫人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指尖冰凉,寒意一阵阵的渗透了她的骨头里。
她的面上不禁带上了责备的神色:“说的就是你,如今三十来岁的人,还把自己当做那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还不好好顾惜,你看这手,冰成了什么样子。”
“哎呀我的好若儿,你不明白,”翡翠挽着她的手说道,“这几日庭前的花都开了,看着它们我特别有写诗作画的冲动,我给你看我这几日写的诗文,是不是大有进步。”
“这几日倒春寒厉害得很,你就在庭前赏花作诗?”顾夫人皱着眉头斥责道,“翡翠姐姐,你怎么这般孩子气呢?”
“我知道我的若儿长大了,”翡翠笑着说道,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顾夫人面色一红,随即明白了过来,“若儿,这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有五个月了吧?”
顾夫人点了点头。
“我家若儿在我眼里还是那个小姑娘,没想到如今都到了生孩子的时候了,你家夫君,倒是一个很好的人。”翡翠说道,捏了捏顾夫人有些圆润的脸,“几日不见,脸上的颜色都更好了,都说怀孕的女人会变丑,我看啊,是那些女人没有若儿这么一个好夫君,把你照顾得跟宝贝儿似的。”
“翡翠姐姐,你家孤北不也是个好夫君么?”四下无人,顾夫人便也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
“他啊……”提到孤北,翡翠的脸上便有些惆怅,当初独孤谨后宫空荡,为了能够堵住大臣们的口舌,便封了她做后妃,只是如今独孤谨势力越发强大起来,也不需要打着对她是真爱的借口不再选妃,所以她的用处也就越来越小,不过她倒是和独孤谨的属下孤北日久生情,“你晓得的,我出身……哎……虽然蒙的圣上恩宠,赐了许多的灵药,可是我却是……”
她的话没说完,顾夫人已经明了,翡翠当年在红月楼的时候,便已经被红月下药,永远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如今即使孤北为她寻遍名医,也无法彻底逆转当年早就伤了根基的身体。
“不过你有了孩子,和我有了孩子也是一样的,你我情同姐妹,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在顾夫人还在伤感的时候,翡翠倒是很快就回过神来,眼睛里带着期盼的说:“日后啊,这孩子出生了,一定要拜给我做干女儿。”
“好,到时候啊,就等着翡翠娘娘您的赏赐了。”
“贫嘴。该打。刚刚还说我老了……”
“得,我也想起了,刚刚娘娘还说自己在庭前赏花作画,不知道这事儿孤北大人知道与否……”
“若儿,好若儿,这种事情你知我知便好了嘛……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
“顾铭,江城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回皇上,微臣找到了启,不过他已经去世多年,微臣是从江城附近的一处小山村里得到的消息,听说当年他满身鲜血独自一人背着一个烧伤的人进了村,想来应该就是苏小姐,不过……”他的话音突然变得有些沉重,“村里的医生说,那人烧伤的太严重,不过三天,便去世了。”
龙椅上的独孤谨闭上了眼睛,一下子就瘫倒了下去。
从红月的口供里他得知,为了能够让他以为苏卿然是被烧死在了火里,他们把苏卿然和启关押之后,又放了一把火,希望将两人烧死之后将尸骨送入苏家被废墟掩盖了的地下室里面,只是没想到启拼死反击,带着已经快被烧成焦炭,只有一口气的苏卿然逃了出来。
独孤谨不敢想象当年的苏卿然是在怎样的一种痛苦中离世的。
或许在闭上双眼的最后一秒,她口中唤着的,都是她久久未归来的阿谨。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