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军生意越来越差。

磨刀器这个产品，虽说有90%的利润。可以说暴利中的暴利，但如果没有销路，一切都为零，特别是在关外的这种地区，大部分都是不开灶的打工仔，打工妹，连切菜刀都没有。

即便开灶做饭，磨个刀，不一定非要花十块钱买你的磨刀器，人家在灶台窗台上蹭两下，也对付过去了。

孟东军想念市区摆摊生活，他记得在华侨北，罗湖东门天桥上，巴登街的巷子里。只要能抓紧时间摆，和城管打个时间差，哪怕是在他们吃饭的间隙，摆那么几十分钟，一两个小时，上百块钱就挣到手了。

孟东军决定回市区，关内和关外，消费水平相差太大了，就说卖的房子吧。

边界一墙之隔，距离位置相差百米，特区内的房子三千多一平米，关外的房子每平米还不到两千。

孟东军下决心要回市内摆摊，有什么可怕的的，大不了东西收走，反正又不值钱。

出入深圳特区边防检查站，一般有四种证件，一是香港澳门居民身份证，这是最权威的，甚至是高人一等。因为通过海关的时候，车上的人是都要下来，走人行通道接受检查的。而持有港澳身份证的人却不用下车过关，坐在车上就可以了。二是深圳市居民身份证，三是深圳市暂住证，后来这个改为深圳市居住证，短期的暂住证有效期一个月，长期的两年。另外就是边防通行证，边防通行证又分为两种。一种是各省市公安机关开的，另外一种就是深圳市本地公安派出所或武警边防支队开具的。

孟东军手上的边防证，是边防七支队开的，还是老五给办的。

老五现在是国内一个有名的证券报的驻深圳记者。

老五的父亲，是国内一省级文学刊物的诗歌编辑，也是国内较有名气的诗人。受父亲的熏陶，老五的诗写的很不错，很多诗发表在国内著名的诗刊杂志上。

老五当年二十四五岁，一米七几的中等个头，长得温文尔雅，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他的女朋友在天虹商场上班。

老五租住在深圳福田新区委，一个三房两厅的大房间里。他和女朋友住其中一间。他们把客厅改成了三个小房间。添置了床，对外出租。据他说除了自己能白住，每月有1000块钱的利润。

他当然不靠这个挣钱。

他请孟东军到他家去吃饭，孟东军记得很清楚，在去老五家的路上，也是他到深圳，第一次遇到的台风。下了公交车以后，在去孟东军家步行的路上，黄豆大的碎石被台风刮起来。打的脸都疼。他抬起胳膊护住脸，蜷缩在一个工地大门的拐角处，才没有被台风的石子打伤。

到老五的住处，给老五讲起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的时候。

老五嘿嘿的笑着:

“深圳这个地方，刮台风太正常了。”

老吴请孟东军吃的是火锅，小伙子看来混的很不错。吃的有牛肉，羊肉，还有海虾，海鱼。

老五现在负责一家证券报，他是这家证券报驻深圳的记者站主任，报社上面其实拨款很少。他手下有两个驻深圳的记者，那两个记者以及老五，每天就往各机关，企事业单位搞有偿新闻。

这使得深圳最早出现，防火防盗防记者一说。

党学宏在老五手下也兼职做记者，他的一篇“天空行为的制定者。”是介绍深圳市无线电管理局局长的。据说那篇稿子，党学宏跑局长家，跑局长办公室近10次，送礼都花了将近一万块钱才拿下。

这篇稿子无线电管理局出了10万块钱，党学宏分了7万块钱。

当时的手机还没有普及，很多人也配不起手机。手机开户，现在年代白送的电话卡，那时候开户就要1000多块钱。一千多块钱就是买一个电话号码，即便买得起手机，打电话也是负担。一分钟通话就要八毛钱。其实当时的通讯也是很方便了，满大街都是电话厅，买张电话卡，市内电话一分钟也就是两毛钱。

老五做证券报，没挣到什么钱，大部分时间都是受邀到一些单位参加会议，领一些纪念品。

他真正挣钱，是做深圳的黄页。那种比砖头还厚，还要大的通讯录。上面把深圳市整个的大小企事业，机关单位只要不属于保密的电话，住址通通印在上面，很多工厂，企事业，党政机关，不但要把电话号码登在上面，最主要是要做广告给黄页付广告费，这个就很来钱啦。

老五说他做黄页的时候，50块的电话卡一买就是一摞一摞的，上千块钱的买。

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酷暑严寒，他几乎都在路边，街头的电话亭子里，电话亭仿佛成了他的办公室，他拿着上一年的黄页，给各个单位打着电话。让他们在新出版的黄页上做广告。

老五也是收获满满。一年时间，赚了二十多万块钱。

跟深圳大多数捞到第一桶金的人一样，挣到钱就把钱投入股市，雪球越滚越大。

到深圳的第二个年头，老五的资产上了100万。

孟东军坐在那里，听老五眉飞色舞的讲他的发财史，心里感到特别凄凉，惭愧，他的身上，总共不到1000块钱。按他现在这种窘迫境况，每天有时候只能挣个二三十块，有时候还一分钱都挣不到，身上这1000多块钱也支持不了多久。

卖磨刀器的缺点，必须在地下铺一块布，然后还要搞一些纸，最好是街上发的那种广告单。

背几把菜刀，一边磨刀，一边削纸片给人做表演，很多时候地下根本没有摆摊的地方，不吆喝不表演肯定是没人相信的。

吃完饭从老五家里出来，孟东军直接坐车去了华强北。

在赛格大厦前的小广场，有很多摆地摊卖东西的，有卖小百货的，各种电子产品的。

但是不到十分钟，他发现摊贩们骚动起来，收起东西就走。原来是商场的保安出来驱赶他们了。

待保安一离开，他们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摆上了摊。

这时孟东军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王志华，就是在岗厦和他合住的，因为湖北小伙杀人以后他们分开的。

王志华是个头脑灵活，会做生意的浙江小伙，其实孟东军卖磨刀器，一直是王志华给供货的。货是从浙江义乌进过来的，一个一块钱，这哥们很讲义气，孟东军想起来就有点惭愧。他批发给孟东军1块05分钱，估计运费都不够。

孟东军并没有过去给王志华打招呼，他只是远远的看着，王志华的生意真好！

买了不到二个小时，就买出了二十多个，利润就是二百多块钱。

这些摆摊的人看来也是有技巧的，两个小时以后，在没有保安，城管驱赶的时候主动收摊，就在孟东军感到奇怪的时候，发现摊贩们消失以后，城管车就过来了。一个城管下车后，车就开走了，而这个城管就在那里巡视，并不离开。

孟东军在华强北继续向北走着。华强北中段，在华联发的楼下，很多商家把自己前面一两米的地方出租给外面的摊贩，其实就不到1m宽的地方，每天收费200~300块钱。

当他转到红荔派出所对面，（现在已改名为华强北派出所）华发超市时，这是一个中等规模的超市，超市门前离路面还有15米的样子。特区人不愧是做生意的料，商场橱窗前面一排全部出租给了外面摆摊的人。这些人有商场统一配发的那种长1m2，宽1m左右宽的花车货架，这种花车下面有四个轱辘，上面是货架，货物都摆在车子上面，行走，卖货很是方便，孟东军走到一个卖花粉的女孩子面前问:

“你好！美女，你们这个摊位是怎么租的？租金多少啊？”

小姑娘很漂亮，孟东军看的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姑娘浅浅的一笑:

“一天75块钱。怎么你要在这里租地方做生意吗？这个地方生意好好啊！”

孟东军忽然脱口说道:

“呃，你是小燕子《还珠格格》。”

姑娘咯咯咯的笑着歪了歪头。

其他摊位的摊主立刻七嘴八舌的插话进来。

“老板好眼光啊！一眼就认出了我们小燕子。”

孟东军说道:

“美女！你跟**是姊妹吗？你们两个长得也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

小燕子甜甜的笑着，对孟东军说:

“你租这个地方卖什么呀？”

孟东军告诉她:

“我卖磨刀器。”

小燕子眉头皱了一下，问到:

“什么磨刀器？”

孟东军告诉他，就是磨菜刀的一个小玩意。

这时候来了一个女顾客，看小燕子产品，却把眼睛盯在了小燕子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吃惊的叫了起来:

“你，你这不是小燕子《还珠格格》吗？”

小燕子嘿嘿一笑，那模样。跟**简直一点都分辨不出来了。

那个时候，正是全国上下，各大电视台都在热播电视剧《还珠格格》的时候。

“再见了，小燕子。”

孟东军告别小燕子，走进华发超市，他问一个售货员，问他们超市的管理办公室在哪里？营业员告诉她在三楼。

孟东军上到三楼。

这个超市一共三层，可能太大的原因。做超市只是在一层跟二层，第三层是完全空的，上面有超市的办公室，和一些玻璃墙隔开的单间商铺，因为没有租客，都空着。但里面有剩下的货物痕迹，看样子也曾出租过，可能是生意不好，商家都撤了。

孟东军找到超市负责人，问下面的柜台是怎么出租的？

超市负责人告诉她，只在星期六，星期天出租，两天150块钱。

孟东军问道:

“还有出租的柜台吗？”

超市负责人说:

“有啊”。

“那怎么交钱呢？”孟东军问道。

超市负责人告诉他:

“今天是星期天，还剩半天时间了，你交下个星期的吧，150块钱，对，要叫100块钱押金。”

孟东军交完250块钱租金押金，心里踏实了很多，不用在到大街上摆摊，被撵的鸡飞狗跳，跑来跑去的了。

办完手续，孟东军走出超市，他来到《还珠格格》小燕子摊前，越看越觉得这姑娘像《还珠格格》。

通过和小燕子聊天，孟东军得知，小燕子在给一个香港的女老板卖货，女老板出钱，给她租了一间出租房，就是包住不包吃吧，每天保底工资80块钱。货卖的多了还有奖励。

熬过一个星期，孟东军提了一包磨刀器，三把菜刀，星期六一大早就来到了华发超市，超市还没有上班，外面也没有花车摆，等到7:30超市的门一开，孟东军第一个走了进去。他上到三楼，找到超市的办公室，看到三楼出租商铺里，停着一排排的花车，很多花车里都有摊主没有拿走的货物。超市负责人指着一排空的花车对孟东军说:

“你随便推一辆吧。“

孟东军把货放在花车货架上，问道:

“老板，我的位置在哪里？”

“没有固定位置，就在咱们商场的前面，自己选位置。”

孟东军把花车推到楼下，把花车放在了商场大门口近的位置。这个位置是客流量最多的地方，孟东军的花车摆放好不久，其他摆摊的老板，推着花车陆陆续续的下来，在他们自己认为的好地方摆了下来，并不像孟东军认为的超市门口就是那么好。

小燕子大概是在8:00过来的，和她一起过来的是一个30岁左右的少妇，她在下面站着，等小燕子上去推花车，花车过来后，少妇指挥着小燕子把花车摆在了孟东军的旁边，通过交谈，孟东军了解到，这个香港女老板。老家是上海人，她老公是地道的香港人，在深圳开工厂。

可能时间太早，开始并没有什么生意，孟东军和这个香港老板聊着天，香港老板很健谈，她说她不到20岁去的香港，三个月就流利的学会了香港话，开始在一个餐厅里做服务员，他说他弟弟也来香港来啦，他弟弟已经取得了日本国籍，找的媳妇是一个日本女孩子。

说话间，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过来问孟东军:

“老板，你这个磨刀器怎么用啊？多少钱？”

孟东军便不再和香港少妇聊天，赶紧说:

“很简单，很简单，一拉就行了。”

说完，左手拿起磨刀器，放到一块白塑料布下，右手拿起菜刀，放到磨刀器的夹口里，来回拉了几下，磨刀器下面立刻呈现出一层黑色的铁屑，孟东军又拿起一块广告单，用刀在上面轻轻的削下一些纸屑，证明刀的锋利。

女顾客问:

“多少钱？”

孟东军回到:

“十块钱，一个十块钱。”

女顾客想还价:

“这么贵呀，少一点啦。”

孟东军摇摇头，为难的说:

“价格都是老板定的。我只是打工的，做不了主，十块钱很便宜啦，你到沃尔玛超市去看。这一个要卖15块8的。”

女孩子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从钱包里掏出十块钱递给孟东军:

“给我来一个吧。”

孟东军掏出一个新的磨刀器，在上面又蹭蹭蹭的磨了两下说:

“这个材料是锰钢的，十年都磨不坏。”

女孩子显然是不相信的，她哈哈一笑，说道:

“十年，能用一年就不错了。”

接着她又说了一句:“好用的话，我让我的邻居都过来买。”

听到这话，孟东军差点说出，再送给你一个吧，但他明白这是做生意，不能讲义气。

可能孟东军是一个新来的摊子，很多顾客都围过来看，孟东军也是很卖力。

他一边要吆喝着，一边磨着刀演练:

“磨刀器，啊，看一下了，快速磨刀器，采用日本进口钨钢制造，包你使用十年。”

他桌子上放着三把不同材质的刀，人们最常用的不锈钢刀，材质软一点的铁刀，还有材质很硬的钢刀。

看着围观的顾客越来越多，拿起那把材质软的刀，放到磨刀器待夹口里一拉，随着滋滋滋的声音响起。一条头发丝的铁屑，像一根小弹簧一样。卷着卷儿从磨刀器拉了出来，然后他拿起刀，削着手里的一张广告单，一条一条的纸屑随着菜刀上下飞舞的被切了出来。

然后孟东军又拿起一根钢锯条，放在磨刀器夹口上，使劲一拉，便窜出了一长溜火星。

他用实验向顾客介绍道:

“无论是刚刀，铁刀，多硬的刀，多软的刀，它都能磨。今天只卖成本价10块钱一个，你到沃尔玛超市去看一下，这一个15块8毛钱，超市都是从我们厂里拿的货。”

人们陆陆续续的从他的手里开始买货。有的人还三个五个的买，说是送朋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买了三百多块钱。而其摆摊的的老板，生意差点的还没有开张。

小燕子也是一分钱都还没有卖出来。

小燕子姓王，江苏扬州市人。

孟东军可以说是开门大吉，他带的60个磨刀器，下午3点多钟就买完了，而距离收摊的时间晚上8:30还有五个多小时。

看着其他摊主的羡慕的眼神，孟东军也是喜滋滋的。

他把花车柜台推到到三楼上的时候，超市的经理问他:“怎么这么早就收摊了？”

孟东军告诉他:

“今天试一下，货带的不多，卖完了。”

经理说:

“华强北这周边就我这一个超市，生意是很好的。”

孟东军赶紧接上话:

“是是是，老板，这真是卖货的好地方。”

离开超市，孟东军立刻电话联系了王志华，说从他那里拿磨刀器，王志华问他要多少个？孟东军说拿500个吧。

王志华说:“可能没有那么多了，你先拿300个吧。我明天去进货。”

孟东军赶紧说:“可以，可以，你现在在家里吗？我过去拿。”

“那你过来吧，我等你。”

孟东军花三十多块钱买了只烤鸭，又买了一瓶二十多块钱的酒。他从心里感谢王志华。

一到王志华的出租屋，王志华笑着:

“哇，老孟，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干嘛这么客气。”

孟东军说:

“应该的，应该的，赚钱了。”

王志华拿出300个磨刀器，问孟东军:

“老孟，你生意不错呀！一下要这么多，你在哪里卖呀？”

孟东军告诉在华发超市租的一块地方在卖，但只有星期六和星期天可以卖。王志华笑着说:“咦，你在那里卖呀，前几天我看了那个地方有人摆，我准备在那里卖呢。”

孟东军接上话说:“那里生意太好了，你要卖就过来卖吧。有两家生意可能会更好。”

王志华却笑着说:

“那不抢你的生意啦，没事，你好好在那里卖吧，我到其他地方转转，看有没有出租的地方。”

孟东军背上300个磨刀器，心里盘算着，卖完就是3000块钱。利润就是2700块。

回到出租屋，他把今天带出去的三把菜刀，拿了出来。由于在磨刀器表演时，大部分只磨中间，所以菜刀中间都凹进去了一些，这种刀被顾客看到，不但影响销售，人们还以为磨刀器伤刀，所以每天回家以后，必须用魔石把刀的两边儿再磨一下，让刀看起来还是一种自然的弧形。

第二天，孟东军带了150个磨刀器去来到摊位上。

很多摆摊的老板，也来买孟东军的磨刀器，孟东军却总是推辞着不要他们的钱:

“送你一个啦，老板，不值钱的东西。”这些老板不白拿，但也不会像顾客给他十块钱，而是给他放下五块钱。双方自然是皆大欢喜。

今天的生意，感觉还没有昨天的好，孟东军想着，8:00买到10点多，才卖了十个，100块钱。今天的摊位费已经挣回来了吧。

忽然摆摊的老板们骚动起来，摊主们纷纷推起自己满载货物的花车，风一样的向超市大门里蹿去，孟东军一看，原来路边停了一辆城管汽车，车上下来了七八个城管队员。在他发愣间，一个城管上来抓住了他的花车，孟东军完全蒙了，咋啦，这是人家超市的地盘呀，难道也不让摆吗？还有几辆花车被扣住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超市的经理赶紧下来给他们陪笑脸，他告诉那些城管，说给他们领导打了招呼了，城管并不理会，一个城管挨个给花车拍照，然后给每个花车开出一张处罚通知书，限他们在几月几号前，因为乱摆卖到城管队接受处罚。摆摊的商贩们手里拿着处罚通知书，个个黑着脸站在那里，这是什么事啊，我们给商场交了钱的呀！怎么倒成了违法的了？城管走后。摊主们叽叽喳喳的，一脸的不忿。

超市负责人招呼大家把花车都推上去。然后安慰大家说:

“今天摆不了啦，市里要来检查，今天就不收大家的摊位费了。”

这样一说，大家便安静了下来。

孟东军原打算今天好好的赚点钱，想不到只买了100块钱，就结束了。

挣个钱真的不容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