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回去荣府后,犹豫了许久,还是把那块黑玉先给放在了箱底。
很快就到了宝珠生辰这日,四月二日,宝珠只宴请了亲戚跟一些亲朋好友来,因为都是最好的朋友和姐姐们,也不必拘着,还有高阳这个爱耍宝的,一整日宝珠笑的都快直不起腰来了。
宝珠生辰后,狄氏已经让人找到了那陈勇,也审问了出来,狄氏听到陈勇口中的话,心里恨不得把荣元寿给杀了!
四月三日,宝珠还在床上做着美梦,并不知荣家快要翻天覆地了。
天不亮,狄氏就让婆子把四房的老爷跟太太们全部叫到了她跟前。
二房里,高氏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四月的天儿,还是有些冷的,起床的时候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高氏让丫鬟伺候她穿衣,一边埋怨了起来,“这才什么时辰,还不到给娘请安的时候,这个点叫咱们过去作甚?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要是好事儿,娘也不会顾着咱们的。”
荣元寿皱着眉头不说话,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似会有事儿发生一样。
高氏瞧他皱眉的样子,以为是他不愿意听,又想起打发那娼妇时候出的银子了,心疼的厉害,“哼,别我说的话你不爱听,如今咱们二房可是连一点银子都掏不出来了,娘叫咱们过去可别又是什么不好的事儿,分银子的事儿也不见娘叫咱们了!还有你那儿媳,一个月二三千两银子的分红,也不舍得孝敬孝敬我们,哪有她这样做儿媳的?”
荣元寿到底是烦了,他都不知自己忍了这婆娘多久了,厌烦的道,“好了,穿好了就赶紧过去娘那边,别磨磨蹭蹭的了。还有,那是儿媳自己的银子,你找儿媳拿银子,你也不嫌丢人!”
高氏哼了一声,气的不行,心里盘算着怎么找儿媳拿点银子,她身上这些年可没存到什么银子,前些日子那小娼妇的事情,银子也折腾的差不多了。
两人很快到了狄氏的房间里,其他三位老爷和太太们早就到了,魏氏和岑氏冷哼一声,骆氏是几个太太里头最老实的了,显然还不知道这事儿,这会只笑眯眯的跟着妯娌们打了招呼。
高氏忍不住道,“娘,这个点儿您叫咱们起来是作甚?天都还没亮呢。”
狄氏不理会高氏,抬眼看荣元寿,淡声道,“当年你们四兄弟去狩猎的时候,老大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差点一命呜呼。老三有次不小心掉进了井里,幸好发现的早救了上来。老四第二次秋闱闹了肚子,第三次秋闱起了疑是天花的疹子……”狄氏又说了几件事儿出来,全是三兄弟倒霉透顶的事儿,“说起来,咱们这府中也就是你最顺风顺水的了,长到现在可是一点磕磕碰碰都没有,连生病的次数都少的可怜。”
狄氏刚说完,高氏就不满的道,“娘,这都是啥时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现在翻出来做什么?再说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荣元寿却脸色发白,心里都颤抖了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些事都是他做的,身为国公府的二老爷,就因为一个庶字和几个兄弟有了天差地别,更何况爹喜欢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又叫他如何甘心屈于几个兄弟之下,他曾经想过害死几个兄弟,可就算几个兄弟死了,爵位也不大可能落在他的头上,他不是傻子,国公府一下死三个兄弟,任凭谁都会把怀疑的目光露在他的头上,可心里到底还是不甘心,出手过几次,没想到三兄弟命大,一个都没出事儿。
哪儿又想得到,这事儿竟会被母亲给知道了,这事情他都是委托一个人做的,那人也是自幼跟在他身边的,很是机灵,有本事,当初大哥落马的事情他让那人在大哥的马蹄铁上面动了手脚,马儿的蹄子被磨破,又在山上奔跑,本就很多断枝什么的,一脚插进一根断枝,马儿受不住就把大哥摔了下来,不想大哥命大也活下来了。三弟那事儿也是他让那人在井边动了手脚。四弟第二次秋闱闹肚子也是他让那人下的手,第二次的天花自然不必说,那人虽不是三水村的人,可小时候在那地方住过一段日子,小时也染过天花活了下来,还是那人最早发现三水村那些病症是天花,让他取了天花病人身上的物件跟四弟的混在了一起,哪儿想到没两天就听闻四弟得了天花,正暗自高兴,没过两天竟痊愈了,根本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之后,他也做过几件针对兄弟们的小事儿,也都都出自那人之手,那人是个不肯屈于人下的人,竟拿这些事情要挟他说把他们一家子都放出府去,他也是没法子,就把这一家人都放了出去,又警告他这辈子都不许到京城来了,否则也就拼个鱼死网破了。
难道是他来京城了?荣元寿心中一惊,额头也冒了冷汗。
狄氏淡声道,“老二媳妇,这些事儿你就不好奇是谁做的?”
高氏根本不会把这些事儿往她男人头上想,撇嘴道,“我哪儿晓得谁做的,这不都是意外吗?”
狄氏冷笑,“这倒要问问你的好夫君了,他做这些伤害兄弟的事儿就不怕天打雷劈吗?他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了,可这些年我也从未亏待过他,几个兄弟有的,他也不会少,对他也是尽心尽力,我就是想想问老二,为何你要如此狠心的害你几个兄弟!”
高氏犹如雷劈一般定在了原地。
荣元寿又如何会承认,咬牙道,“母亲,儿子根本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这些事儿不关儿子的事。”
高氏也尖叫了起来,“娘,你瞎说什么,这些事怎么可能是老爷做的,你莫要冤枉人了。”说着嚎嚎大哭了起来,“我就知道老爷是庶出的,你们一家子都欺负他,如今还冤枉他谋害兄弟,天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狄氏厌恶的道,“闭嘴!”看着高氏的声音小了些,又转头跟荣元寿道,“你这是不承认了?元福,去把那人给我带进来!我倒是要瞧瞧他还怎么抵赖。”
荣元寿额头上的汗水越发多了,却不敢用袖子去擦拭,任由它顺着额头滴落在眼睛里,刺得眼睛生疼生疼的,脑中也已是一片混乱,知道他今日怕是要彻底栽了。
荣大老爷很快把陈勇带了进来,荣二老爷终于面色惨白的瘫倒在地。
高氏瞪大了眼睛,”这不是以前老爷身边的陈勇吗?这……这……”高氏也终于察觉出事情不对劲了,禁了声,再也不敢嚎叫了。
陈勇一进来就噗通跪在了地上,“求老夫人饶命啊,那些都是二老爷让我做的,他那时候是主子,我如何敢不从命?求老夫人饶命啊。”
“你……你莫要血口喷人。”荣元寿惨白着脸做着苍白的挣扎。
狄氏根本不怕他反抗,又如何反抗的了,他当初那那事儿可是留了把柄在陈勇手上,陈勇又是个贪生怕死的,自己一个国公府的老夫人,想要陈勇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陈勇显然也是知道这么个理的,所以很快都交代了,还把那些证据交给了她,她也答应事后饶了陈勇一命。
今儿二房是栽定了,唯一让她犹豫的便是,到底该怎么处置了二房,这事儿若是放到官府去,荣二老爷只有死路一条,可传了出去就影响了国公府的名声。且这事儿若是让老太爷知道了,他如今还卧病在床,只怕会活活气死,到时三个儿子就要丁忧,仕途也给耽误了下来。
不成,二房如今不能死,老太爷也不能死!狄氏很快在心底做了打算。
狄氏什么话也不说,只把那些证据甩在了荣二老爷的脚下,这里头有当初写给陈勇的手笔,还有一本小折子,上面记载了这些事儿都是何年何时如何做的。
荣二老爷如何还敢狡辩,终于痛哭了起来,求狄氏饶命。
荣元福恨声道,“二弟,自幼我就把你当成亲弟弟般的疼爱,对你甚至比对三弟和四弟都好,可没想到到头来你却想要了我们的命。”
算起来荣二老爷这些事情不算多高明,可他做的隐蔽,那陈勇又是个有小聪明的人。国公府也就菀娘这么一个妾氏,太阴暗的事情她们也没经历过,虽怀疑却不敢肯定,又找不出证据来,可到底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过去这些年,这些事儿还不是被暴露了出来。
荣三老爷也给惊呆了,他是几个老爷中最本分最老实的一个了,别的两个兄弟或许怀疑了荣元寿,他却从未把这事儿跟荣元寿联系到一块去,想来他还是真把二哥当成亲哥哥一样,哪儿想到他竟暗地里害自己。
连骆氏这样老实的,也给气的浑身发抖。
高氏这会完全都懵了,她是有些爱贪小便宜,嘴贱,可也从未想过害死人,如今老爷做出这样事情来,她又如何能不受牵连。
高氏噗通一声就跪在了狄氏面前求饶了起来,“娘,娘,您就饶了老爷吧,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娘……”
狄氏不为所动,只道,“老大,你去请大理寺的人上门来吧。”
荣二老爷也慌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痛哭流涕,“母亲,求您饶了儿子一命,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狄氏闭眼,“哪儿有你不敢的事情,你若是不敢也就不会一次次的谋害你的兄弟们了,老大,去请大理寺的大人们过来吧。”
高氏知道,若是大理寺来人了,老爷这次也就死定了,不由的想到隔壁房里的老太爷了,一个咬牙冲出了房外。
狄氏瞧见她冲出去,竟也不惊,只露出个了然的神色来,又喊道,“快,快,把她给我拦下来!”
外头的丫鬟婆子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等听到狄氏的声音时已经晚了,高氏已经冲到了旁边老太爷的房门口,使劲拍起了房门,高声哭道,“爹,爹,救命啊!”她到底不敢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把荣二老爷干出来的事儿给说出来了,只拍着门喊老太爷救命。
房里就菀娘一个守着老太爷在,这些日子菀娘不知吃了多少苦,看护病人不是个简单的差事,又苦又累,还折磨人的精神。又是她一人,无人帮忙,都快被老太爷给折磨疯了,不敢在老太爷和狄氏面前发脾气,这会高氏撞到她面前,哪儿还会饶了她,开了房出来就对着高氏一顿骂,“你怎么做儿媳的,老太爷如今病着,岂容你在这里大呼小叫,还不赶紧滚出去!”
高氏鼻涕眼泪哭了一脸,这会见菀娘也被她面上的苍老和憔悴吓了一跳,却也顾不上其他,慌忙抓住了菀娘的手臂,“姨娘救命,姨娘救命啊,母亲要打杀了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菀娘吓了一跳,二老爷可是她亲生儿子,慌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氏支支吾吾的不敢当着下人的面说,菀娘却是急的不行,连连追问是怎么回事。
狄氏也已经带着几个老爷和太太们出来了,菀娘心里有怨气,有心埋怨狄氏两句不给人活路,经过上次的事情到底是怕了狄氏,也不敢乱说话,就怕着了狄氏的道儿。只轻声问道,“老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喊打喊杀了起来?可是老二做错了事儿,您是他的嫡母,出了事儿好好教导才是,且老太爷如今也病着,实在受不住吵闹……”
屋子里传的砰地一声响,显然是惊动了老太爷,老太爷经过这几个月的将养,身子好了些,不过也只有左手能微微的能动一下,还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脸斜嘴歪的躺在床上。这响声像是老太爷砸了手边的杯子。
狄氏道,“既然闹到了老太爷跟前,就让老太爷评评理儿吧,看看老二干出的都是些什么畜生事儿。”
随后,一行人进去了老太爷的屋子里,老太爷正躺在床上怒瞪着狄氏。
不等狄氏说话,陈勇已经自觉的跪在地上哭着把荣二老爷逼迫他做的事情说了一遍,狄氏也把证据给老太爷看了,老太爷也懵了,不可置信的瞪着荣二老爷。
荣二老爷知道眼前是唯一的救星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爹饶命,儿子是糊涂了,以后儿子再也不敢了,求爹救儿子一命……”
狄氏看向老太爷,“这种谋害兄弟的事情又岂能轻饶,老爷,这事儿可不是我们冤枉了老二,这是他自己作的孽,要不是老大,老三跟老四命大,都不知道死了几次了。”狄氏心里也是难受的厉害,她自问这些年对老二不薄,可就养出这么一个白眼狼,想要害她亲生的儿子们。她红着眼道,“老爷,我是如何对老二的您最清楚不过了?可他是如何,呵,竟然谋害自己的兄弟,我如何肯放过他,这事儿必须告到大理寺去!”
老太爷目光颤颤的看向狄氏,目露祈求之色,竟是让狄氏放荣二老爷一把。
狄氏冷声道,“我心意已决,这事儿就算是闹到外头我也不怕,我倒是要让京城所有的清流勋贵们瞧瞧这心狠的白眼狼!”说着又让荣大老爷去喊人。
老太爷青筋直跳,身子颤抖不已,脸色也憋的通红,死死的看着狄氏。
荣二老爷也晓得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跪在地上跟几个兄弟砰砰砰的磕起了响头。
狄氏跟老太爷僵持了半天,终于捂了脸哭了起来,“老爷,您可真是狠心呐,元福他们就不是你的孩子吗?你怎么就这么偏心,你让几个孩子怎么想你啊……”
老太爷脸上也现出疲惫和尴尬的神色来,屋子里只余下狄氏的哭声。
半晌后,狄氏终于擦干了泪,妥协道,“既然老太爷要留老二一命,我也无话可说,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留在京城谋害他三个兄弟们,既老爷坚持,就把老二分出去,自己请缨去边关,那边职位甚多,老四如今也在吏部,能帮忙走通走通,老爷看看如何?”
边关距离西北极近,民风剽悍,周围蛮夷也甚多,那种地儿油水甚少,好一些的职位也都有人了,剩下的不过歪瓜裂枣的。
二房不同意也不可能了,就两条路,这条不选只剩下条死路了,自然是答应了下来,老太爷也闭眼,显然是同意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高氏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虽说是分家,只不过是把二房分了出去,狄氏也只把明面上的一点东西分了给二房一些,总不好让他在外乱说,到时就算外人知道他谋兄弟的事情后,也会赞她一声大义。
不过菀娘这些年也捞了不少好东西,显然不会看着这唯一的儿子干干净净的去边关。
分家自然要告诉老祖宗,请老祖宗拿了族谱来,这事儿老祖宗一知道就懵了,狄氏也没瞒着,把事情说了,又把证据都拿给了老祖宗看。两位老祖宗气的不行,狄氏急忙让旁边的丫鬟给二老顺了气,“爹,娘,你们也别把身子气坏了,元寿虽做出这种事情,可老爷护着他,我也是无法,只能把他分出去送去边关,一辈子不得回京,所以还请老祖宗成全。”
荣老娘抹了眼泪,“这是造了什么孽,荣家怎么就出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分吧,分出去吧,这种人就算是送去官府都不为过……”到底心里还是难受的很。
狄氏默默不语。
荣老娘擦了泪,迟疑了下,道,“可滟珠跟珂儿怎么办,这事儿跟她们也是没关系的,要是去了边关那种地方,她们也算是毁了。且姚儿如今正怀着身孕,这一路颠簸肯定也是受不住的。”
狄氏还是很喜欢叶姚这个孙媳妇的,只道,“我且去问问滟珠和珂儿的意见。”若是她们不愿意去也无妨,滟珠也大了,再过几年就要嫁了。至于荣珂,她更加不用担心,那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留他在京城也是无妨的。
荣二老爷很有自知之明,外放虽辛苦,还是边关那种不毛之地,可若不去就是死路一条,所以自动去吏部求去了边关。
边关那种寒苦之地,就算是知府也不见有人去做,更何况剩下的都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了,根本没人愿意去,荣二老爷求去,吏部立刻就批准了。
等荣家上上下下得知荣二老爷要去边关外放的事情已经是三日后,这事儿对荣滟珠并不意外,她原先的想法是留在京城,不过前些日子教唆了张二姑娘那件事情后,她觉得还是跟去边关避避风头的好。她也从长安公主那里得知,蜀王已经拒了太后说亲的打算,说是在等几年,那时她年纪也大了,在回京打算也无妨。
回京的借口多的是,而且她知道这次二房出事是因为爹做了过分的事儿,祖母既然让爹自动请求外放,显然是不会打算把这事儿往外传的,传出去荣府也丢脸,损了姑娘们的名声。所以到时候祖母肯定不会阻止她会京的。
对于荣滟珠愿意跟着二房的去边关,狄氏还挺意外的,还以为这姑娘会留在京城。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老祖宗对荣滟珠格外高看了一眼,觉得她对父母有孝心,就是觉得她投错了胎。
荣二爷荣珂自然是不愿意的,甚至埋怨荣二老爷为何要请缨去边关,那种地方,磨也能把人磨死了。不过荣珂找的借口很好,说是媳妇怀孕,不便远行。
狄氏也同意了下来,翌日一早荣滟珠就要随着荣家二房去了边关,荣珂跟叶姚则是留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