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吾城是岑风心里一个结,当初被烧当羌撵着屁股逃出允吾的情形,岑风至今记忆犹新。即便他在撤退的过程中斩杀了柯吾,也算出了一口恶气,但是城池丢了就是丢了。那座城承载着老边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于岑风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就如同榆中对于岑风自己一样。
现在,这两座城都在韩遂手里,岑风就好像被人在心里扎下了两根刺一样。这两根刺眼下还不能拔,但是不妨碍岑风也给韩遂找点不自在。
允吾城不但是岑风心里的一个结,同样也是韩遂心里的一个结。从允吾到榆中,方圆足有二、三百里,累经大败之后,韩遂已经无力保守如此广阔的地盘。但是韩遂不得不守。允吾城里,多的是金城郡豪强;自从良吾部落与岑风的虎家军南下,郡中豪强一夕三惊,而当北宫瑞人马杀到时,这些人再不敢心存侥幸,从各县蜂拥逃入允吾。这些豪强人物,当初都是鼎力支持韩遂的,眼下被岑於菟赶得有家不能回,于今境况,韩遂知道,如果他再守不住允吾城,这些金城大豪们不是被那老虎崽子杀个干净,就是改弦更张,转投他人。
杀死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引入烧当羌入寇,韩遂已经引起凉州熟羌部落的敌视与戒备;而今,郡内汉人豪强大族已是韩遂最大的、同样也是最后的依仗,他输不起。
于是,一座小小的允吾城,成了金城郡两路大军难解的心结。一方想要,却一时拿不到手;一方拿在手上,想丢却丢不掉。
北宫瑞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率军杀入允吾地界的。岑风将新招募的人马悉数交给了北宫瑞,超过三千精骑在允吾四周纵横驰骋,一时间狼烟处处,允吾城终日闭门,城中一夕三惊。
允吾城是金城郡郡治,官道沿黄河南岸东西延伸,东去经榆中通往汉阳。这一路上正是金城郡精华所在,郡内的汉人十之八九都分布在沿途,其间颇有驿站、集镇。北宫瑞人马一到,第一件事就是截断了这条官道。周边数个县城悉数开城投降,所有属于郡内豪强的产业被一扫而空。
当北宫瑞押解着搜刮来的财物从允吾城下扬长而过,城上气倒了无数人。躲在城中的豪强们在入城时就已经有了舍弃家业的准备,但是想归想,等到亲眼看见家族积累数代的财富被人席卷一空,他们仍是心头滴血;于是不少人群起围住允吾城守将,泣血恳求也好,慷慨陈词也罢,只求一件事——立即出兵,击退北宫瑞,夺回各家财物。
允吾城的守将,就是阎行。
看着围在身旁、群情激愤的各色人等,阎行心如铁石,任是众人说破了嘴,也咬死了一件事:“城中兵力不足,守城尚嫌不够,如何能够出兵?万一是岑於菟诱敌之计,到时候再失了城池,各位觉得是财物要紧,还是性命要紧?”
豪强大族的族长们都是见过世面的,哪里能被轻易哄住?
“将军既然说兵力不足,那也好办。我们各家都有家丁,再于城中征募一些青壮,总能凑出一二千人,出战是不行,守城是绰绰有余了。将军大可尽提人马出城追击,守城之事交给我们,必然万无一失。”人群中有人朗声说道。
阎行面上一沉,在人群中寻找着说话之人,突然脸色变得很难看。
说话的人阎行认识,甚至可以说很熟,就是金城阎家的人——阎行的阎。阎行根本想不到居然会被自己家人当众拆台。阎家是金城郡中一等一的豪强,世居允吾,周边多有田地、产业;北宫瑞大肆劫掠周边,阎家恰恰就是损失最大的一家。
周围一干须发花白的老族长尽做恍然大悟之状,纷纷出言赞同;阎行在难堪之余,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让自己出兵追击,把城防交给各家的家丁奴仆——他们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出战么?如果等自己出了城,允吾城岂不就是任由这些人做主?到时候,他们是把城池再交还回来,还是再交给别的什么人?
阎行只觉得后背上冷汗涟涟,不敢再往深处想。本身就出自于豪强大族,阎行很明白这些豪强们的生存之道。见风使舵、趋利避害几乎已经是他们的本能了;否则的话,凉州历年羌乱,他们是如何生存下来的?为了家族的利益,豪强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屈身于羌人之下;阎行确信,为了生存,他们同样也会毫不犹豫出卖他——这些人当初支持韩公,都是因此而得罪了岑於菟的。如今韩公势弱,自身难保,岑於菟却越战越强,难保这些人不起歪心。
用一座允吾城换取岑於菟的宽待——这些人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就在阎行焦头烂额、自惊自惧的时候,允吾城外三十里,岑风向着允吾城的方向长长吐了口气,神色间难掩失望之意:“阎彦明还真是沉得住气,阿瑞在允吾城下闹腾了三天,他居然还坐得住,一步都不肯出城。”
岑风的身边只有张绣一人。如今,张绣已经是他用惯了的先锋大将,与岑风的关系也亲密得多,闻言轻笑道:“估计是被将军打败之后吓破了胆,加上城中兵马不多,自然不敢出来。”张绣说的是榆中之会上,岑风力败阎行之事。
岑风摇了摇头:“阎彦明不是轻易能被吓住的人;要说吓破了胆的,也只能是韩遂。”
看着迤逦而过的大队车马,岑风又看到北宫瑞策马疾驰而来。
“於菟,这一次可发了。”北宫瑞人未到,声音先传了过来,“就凭这三天的收获,足够你麾下大军吃上几个月了。钱粮还是抢来得快,只是可惜,阎行果然不敢出门,你的伏兵白费了力气。”
岑风大笑道:“不妨,他一次不出来,咱们就去两次,且看一看他阎行能忍得多久,韩遂又能忍到何时?”
北宫瑞策马奔至近前,问道:“万一他们两个真的能忍住呢,难道就要攻城?”
岑风冷笑:“就算他们两个忍得住,总有人会忍不住,帮我们把他们逼出来!阿瑞,你不妨看着吧,这允吾城当初是韩遂起家的根本,如今却是韩遂的祸根;他一天攥着允吾城不肯放,就一天不得安宁,总有他倒霉的时候。”(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