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北宫瑞,小老虎无暇为之担忧,因为他自己已经有些自顾不暇了。大军刚刚度过庄浪河,几乎是前后脚地,柯爰知健就杀到了允街城下。一步之差没有追上杀子仇人,柯爰知健愤怒欲狂,竟而迁怒于允街城中百姓,责其为岑风筹备船只之罪,纵兵洗劫了允街。大火烧了一夜,连庄浪河对岸都被火光耀得如同白昼。
小老虎、成公英等一干将领驻足东岸,远远眺望着允街城里的火光;通红的火焰的映照在他们每一个人脸上,虽然隔着一条庄浪河,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火焰带来的热浪,还有其中隐藏着的,比火焰更加炙热的怒火。
“柯爰知健疯了。”成公英说时目光凝重,脸上沉得几乎能拧下水来。
边续看得心惊胆战,自言自语道:“亏得咱们走得快,不曾被他赶上来——允街城里的人都给他杀光了么?”
“剩不下几个了。”成公英沉声道,“於菟,你说柯爰知健会不会过庄浪河,继续追上来?”
小老虎看着对岸,一直不说话,似乎没有听到成公英的问题。倒是边伍接口道:“柯爰知健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吧?庄浪河不比湟水,往来不易。而且他若是跟着我们进了武威,和允吾之间就拉得太远,粮秣供应不易,还把侧翼暴露给了王国。”
武威郡地域广大,其南界同时与金城、汉阳两郡接壤。从允街往鹊阴一线,都在汉阳郡界的西北方;此前湟中生变之际,王国就派滇吾率兵驻防西北一带监视金城,凭着小老虎和滇吾的交情,谁也说不准二人会不会突然联手。而且,王国对于烧当羌亦有提防之意,若是有了机会,临时与小老虎合作,届时从汉阳出兵截断烧当羌后路,坑他柯爰知健一把,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边伍的推测,确实可以说合情合理。
成公英不以为然,犹疑道:“只怕未必。柯爰知健心伤独子之仇,愤怒欲狂;一个疯子,哪里会跟别人讲道理?再者,他也不是孤军深入,允吾城还有韩遂在;凭韩遂在金城郡的名望、兵马,筹集些粮草,再替柯爰知健守好后路,并非难事。”
“那王国呢?”边伍追问道。
成公英冷笑道:“王国那个人,未必能指望得上。他手中虽有不少兵马,但是背后有官军掣肘,能抽调来对付柯爰知健的兵力并不多。退一步说,你怎知王子邑就一定愿意救我们?这个人城府极深,要是指望他帮忙,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
“这么说,咱们不但要对付韩遂、柯爰知健,还得防着王子邑?”一直默不作声的小老虎突然插口问道,仿佛适才一直沉思,而直到这时才突然醒过神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成公英一字一句沉声说道,“不论韩遂还是王国,他们都未必愿意看到你岑於菟和虎字营继续存在。”
“什么意思?”小老虎不解。
成公英将目光再次投向对岸,升腾的火焰映在他阴冷的双眸中;“因为王国和韩遂都想把边先生留在凉州的影子彻底抹去。他们两个人,一心都想接替边先生的地位,但是又不得不屈身于边先生的威望之下。如今边先生虽去,但是余威犹在,特别是於菟你,全凉州都知道,你是边先生的半个儿子,也是最能代表边先生的人。此前韩、王二人费尽心思拉拢你,就是想把你置于麾下,从而给外人一种名正言顺取代边先生的印象。只可惜,被你一口据拒绝了。”
“所以,他们就改弦更张,招揽不成,就下死手把我除掉?”小老虎冷笑道。
成公英颌首道:“其中的缘由,我直到近日才想明白。而且不说边先生余威,就算於菟你自己,同样已是名满凉州,又和滇吾等首领交好,若是任由你发展下去,必然自成一股势力,你又对他们二人一向看不上眼,将来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他们二人的权威。如今韩遂利用柯爰知健来动手,王国没有动手,却一直都是坐山观虎斗。不管动手的,还是没有动手的,其实都存了一样的心思,只要你被除掉,他们两位都要弹冠相庆——除非……”
“除非我服软,投顺他们当中的一个?”小老虎不屑地冷笑,“想瞎了他们的狗眼!”
成公英会心一笑,对小老虎的态度没有丝毫意外。当初王国、韩遂出手招揽之际,成公英亦逢其会,当时将他这个搭档的反应尽收眼底。至于王国、韩遂招揽不成,后来甚至很隐晦地单独向成公英出言试探,这些隐秘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反正也没有结果,说出来平白惹那老虎崽子上火,着实无益。
“走吧,回鹊阴。”小老虎恨恨地吐一口气,拨马东行。
边续在后边追问道:“小郎,我大父问你,东岸的船只怎么办?”庄浪河上下百里的船只都被老管家边任收拢在这里,送两营过了河,这些船只就被扣在东岸,暂时还未做处置。
“烧了,等明天一早天亮的时候,当着柯爰知健的面给我烧了,一块木板也不许留下。”小老虎朗声道。庄浪河水流湍急,上下百余里皆无涉渡之处,东岸将船一烧,饶是柯爰知健怒火冲天,一时片刻也过不了河。
柯爰知健屠了允街城,小老虎一行隔岸观火,要说无动于衷那是假的。自金城起兵,老边就有严令,凡在凉州境内,军中将士一不得有残民之举;凉州军中都是本乡本土,对桑梓之地自有一分香火情,老边在日,这条军规被执行得十分严厉;要说征粮征饷有所扰民自不可避免,但是从无有妄杀无辜之事。此番柯爰知健屠允街城,坏了老边的规矩,也让众人心头火起。小老虎下令当面烧船,自然是有意激怒柯爰知健,捎带着出出恶气。
大军开拔鹊阴,小老虎分出一支人马沿河监视,边伍执意要留下,统带这一支人马,任是小老虎说破嘴皮让他回去继续管领亲卫,边伍就是不答应。最后没奈何,只得随了边伍的意。
路过缊围县,张绣远远在官道迎接。小老虎劈头就问:“都匀部落处置得如何?”
张绣肃容道:“谨遵将军军令,都匀部落上下有青壮兵卒六百人,其余男女千四百人,悉数斩杀,老幼不留。末将临行之前,放了一把火,将都匀部驻地、草场焚烧一空。”
两千条人命,只在小老虎一念之间就尽赴黄泉,周围边续、成公英等人为之默然。
小老虎冷哼一声,似乎听到这个消息,才把这几日积蓄的闷气吐之一空。
一路无话,回到鹊阴城。遥望鹊阴城头,成公英突然道:“鹊阴城的确是个好地方,相距金城、汉阳都远,同样远离武威腹心之地,僻处东南;论地利,与各方都无必争之利害,不论何处来攻,都有回旋余地。而且背靠安定,若事有不谐,甚至可以一路撤往北地边塞。边先生深谋远虑,选了一处好地方。”
“好是好,就是地方小了些,人口少了些,时日一久,连粮食都不够吃的。”小老虎嘟囔道。
才进了城,突然就得报,说是冀城的王国遣使者来到,奉上王国亲笔书信。小老虎闻讯冷笑道:“好嘛,先是韩遂,现在又是王国,一个一个都找上门来了。”
成公英道:“看起来,王子邑果然还是不死心……要见么?”成公英话只说了一半,但是足够让小老虎听懂了。
“书信收下,人先拦着,看过书信再说。”小老虎随口道。
成公英叹道:“不用看,亦能猜到王子邑的说辞。”
“不过是想让我俯首称臣罢了,想得美。”小老虎说着,随手接过从人递上的王国书信,浑不在意地打开来,略扫了几眼便忍不住直笑。
“不出所料!居然还想让我把吾麻送到汉阳居住,说什么鹊阴小地面,地卑苦寒,不宜久居……”小老虎冷笑着将信递到成公英手上。
成公英也不细看,只是拿在手上,问小老虎道:“不考虑一下,大丈夫能屈能伸,亦是常理。”
小老虎面色如霜,冷笑道:“我岑於菟不会拿自家老婆去做人质。何况王国不安好心,我这支人马若是投到他的麾下,不惟要低声下气,只怕不出一年半载,两营人马都会给他拆分干净。”
“讨价还价嘛!可以向王国提出,咱们两营驻守鹊阴,有战事则从命随征,无战事则返回自守。”成公英虽然提出这样的建议,其实也不甚上心,说来口气十分随意。
“王国何等城府,能答应这样的条件?”小老虎不置可否,“也罢,随你去试试也好。你去找王国的使者谈,把咱们的意思给王国送回去,我就不见他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