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A市，句芒殿所在村庄的空气明显清爽的多，春祭歌声渐渐停止告诉我们白天的春祭已经结束。我们站在村庄附近的山顶朝下看去，小小的村庄就只剩下暖红的灯笼漂浮着柔柔的光，微微照亮村内白色的小楼，天上的星星开始变得清晰，山坡上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夜晚就和有形态一般，好像伸手就能把这静谧抓在手里。

“椿...”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确定，妖怪晚上会在这里举办春神祭？”

“应该不会错吧...我问了好几个大妖怪呢，它们都说人类春祭的当晚，月亮升空之时，附近最高的山顶就是春神祭举办的地方啊。”椿说。

“我们从晚上七点开始等，现在已经半夜一点多了，”我指了指天空，“你倒是给我找找，月亮在哪儿啊？”来的时候太疏忽，根本没考虑到会在野外过夜，也根本没想到，夜晚的山里简直和冰窖一样，“再这么等下去，还没看到司木之神，我已经先冻死了...”

“我没觉得多冷啊，”关清倒是自得其乐，从登上这个山坡开始，他就拿出随身旅行箱里的相机，各种角度拍夜景，“你站那儿不动当然冷啦，难得来到这么美的地方，你不好好欣赏可就错过咯。”

我看着一身全套冲锋装备，活蹦乱跳像一只猴子的关清，对比只穿了外套的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恨不得脱下鞋子砸到他脸上。

“要不你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让我穿，我看你还能不能蹦起来。”我上牙打下牙的说。

“哈哈，出门前你嘲笑我东西带的多，我以为你不怕冷呢，”关清说，“你真的不打算先到我睡袋里取取暖？”这已经是他今天晚上第三次问我了，没错，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还带了睡袋。

“不！”我第三次拒绝了他，真是太失算太丢人了，椿原本就不怕冷，关清又准备充足，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瑟瑟发抖。

半小时后，我还是屈服在寒冷的奸笑下，什么面子什么尊严，这一切在我钻进羽绒睡袋的瞬间都被我抛到九霄云外。

“哈哈哈哈，小椿你看叶克像不像一个木乃伊，哈哈哈哈....”关清从我躺在睡袋中就开始嘲笑我。

“铁青个脸，还僵硬无比的躺着，像！”椿也毫不犹豫的加入关清嘲笑我的队列。

我实在受不了他们俩，但又不愿意离开睡袋的温暖，于是我想办法带着睡袋扭动，尽量离他俩远一些。

“哈哈哈哈，还蠕动，和毛毛虫一样。”两个家伙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

可是，比起这两个家伙的笑声，另一件事更加吸引我。

身边骤然聚集的大量妖气如云雾一般笼罩而来，我裹着睡袋抬头看天，月亮并没有从云彩后出现，而是和太阳一样缓缓从地平线升起，直至我们所在的小山上空。

山下亮起十二盏暖黄的灯光，灯光平稳而有节奏的顺着山坡一路向上，都快到山顶我才看清，原来是十二只头戴官帽、身披锦缎、手拎灯笼的兔子，它们排成一列，像人一样直立行走，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我缩在睡袋里，看着眼前的兔子一只只从我面前走过，每一只都像没看见我一样。

等十二只兔子都到齐，灯笼散发的光在山顶延展开来，周围的一切终于不再隐藏在黑夜里，原本就并不宽敞的山顶，密密麻麻的挤着无数的妖怪，睡袋旁边的妖怪都安静的站着，我躺在睡袋里很明显占据了太大的面积，四周的妖怪有的只有花生大小，有的却和小山差不多高，它们无一例外都打扮的很正式。

发现自己竟然会躺在妖怪队伍中，我不禁捏了一把汗，同样惊讶的还有关清和椿。

“你们是...什么时候上来的？”我侧过头询问我身边一个看起来比较友好的小妖怪。

“叶克大人，我们是随着兔祭司一同上来的。”小妖怪说，“后面还有很多妖怪在排队上山呢。”

我卷着睡袋坐起身，指着自己，“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句芒大人说今年您会带着扶桑大人和若木大人一同前来，不是所有妖怪都能被允许参加春神祭的，人类更不能，看到一个人类躺在这里，想必就是您了。”

“我也是人类啊？”关清从妖怪队伍中挤了过来，“说不定我是叶克呢？”

小妖怪压根儿没正眼看关清，“妖气这么弱的人类，不可能是叶克大人。”

我笑出了声，关清却特别不服气，“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不如他啊？”

小妖终于看了一眼关清，指着山边，“你能看到几个妖怪？”

关清眨巴眨巴眼睛，“三四个吧？”

“所以说你不行。”小妖把手插到袖子里，明显不想再搭理关清。

“叶克，你能看到几个？”关清问我。

我环绕四周，“大概...三四十只是有了，都是体型非常大的妖怪，我也很少见到。”

关清愣了三秒钟，默默的转过身去。

我笑了笑，重新看向兔子们上来的地方，就和小妖说的一样，体型大的妖怪不需要上山就可以看到山顶，而体型小的就不得不从山下来到山顶，大家静默无声，秩序井然，丝毫没有争抢的意思。

可就算是这样，山顶也很快的就站不下了，山坡上还有很长很长看不到尾巴的妖怪队伍在缓缓前行。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妖怪啊？”我又问了问刚才的小妖。

“因为有想要实现的心愿，或者有想要赎罪的行为。”小妖说，“以前句芒大人经常在林中散步的时候，只要看到它就能祈愿或者忏悔，但它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以后，就只在月圆的时候才会现身。”小妖的表情变的有些难过，“现在句芒大人的身体更不好了，几乎全年都在沉睡，只在每年春神祭的时候才会苏醒片刻，所以大家都希望能在这短暂的夜晚见到句芒大人，就算没什么愿望，也想祭拜一下，不然再过几年，句芒大人可能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我钻出睡袋，一阵冷风打的我全身一个激灵，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为什么会沉睡？句芒大人不是神仙吗？”

“神仙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类和妖怪需要它，当人类不再需要的时候，它就会失去存在的意义，最后就会消失。”小妖说，“以前的人类会经常因为各种事情来祭拜句芒大人，山下的句芒殿也常年人来人往，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人类就像忘记了曾经帮助过他们的司木之神，句芒殿越来越冷清，最后干脆忘记了春祭，句芒大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沉睡的。虽然也有很多妖怪需要句芒大人，但比起人类来说，妖怪太少了。”

我想起傅白说的，传统的习俗和文化在慢慢消失。

“我今天白天去句芒殿的时候，还是挺多人的啊？”我说，“人类的春祭也看起来很热闹啊？”

“也就是这一两天而已，之后就又开始冷清了，”小妖叹了口气，“而且春祭也是人类这几年才又恢复的，之前很长时间根本不会有人类来看望句芒大人。”

看着小妖的样子，应该是很崇拜句芒大人吧。原本想要安慰一下小妖，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神对于人来说，真的是存在的吗？各种祭祀仪式，真的会带来人们想要的安宁与富饶吗？

神对于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这一切，等见到这位句芒大人，应该能得到解释吧。

我向小妖表达了感谢，当月光终于洒满山顶的时候，有十只兔子走出来，面对面分成两队，高举手中的灯笼，暖黄的光变成并不长的阶梯。

“春神祭，起！”剩余的两只兔祭司齐声说道，看来它俩是今天这场春神祭的主持人。

接下来，两只兔子拿出一个长长的卷轴开始诵读，卷轴上写满了妖怪的姓名，凡是听到名字的妖怪满脸幸福，没听到名字的妖怪都失落难过，这个卷轴上提到的，都是今天晚上可以参加司木之神春神祭的客人，名单的最后一位，是“代笔人叶克。”

等到所有的名字都念完后，诵读卷轴的兔子向没有通过筛选的妖怪表示歉意，这些妖怪们也就只能悄然离去，剩下的妖怪一共加起来也不到五十个，兔子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暖黄的灯光变得更加明亮，阶梯的尽头，有一扇门缓缓开启，温暖的风从门内吹出，像拥抱我一样，温暖着我近乎冻僵的身体。

“叶克，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