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鱼矶,椿就醒了过来,白猫在笼子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我把她抱了出来,摸着她的脑袋,“已经没事了,继续睡吧,一会儿就回家了。”
刚走到田北杂货门口,就看到关清朝我跑来。
“不到店里等着,跑出来干嘛?”我问,一只手抱着猫,一只手拎着笼子。
“傅白在里面。”关清说,“你告诉他你在这儿上班?”
“......”刚从宗安那儿出来,这又遇上一个麻烦的人。
“你脸色不太好看啊,椿没事吧?”
“没什么,一会儿再给你细说,先应付眼前的事儿吧。”我看到傅白探出脑袋,冲我俩招了招手。
“傅...老师,好巧啊!”关清也打了个招呼。
一进门,老头儿的目光里就射出一百万支箭,“叶克!你上午要出门为什么昨天不告诉我!竟然让客人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我的天啊,傅白是来了多久了。
“看来是找猫咪去了,”傅白弯下腰看着我怀里的椿,“你的猫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啊,是不是又跑到人多的地方玩儿了。”他刚想伸出手来摸一摸椿,却被白猫狠狠的咬住手指头,“啊!叶克,你这猫怎么还咬人啊!”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椿,不许。”白猫这才松开了口,我蹲下身,她轻巧的跳到地上,伸了个懒腰,看来身体已经恢复了,“她没直接抓你的脸已经很温柔了。”
“小猫咪,你不能随便攻击人的,来我给你带了零食。”傅白还想和她拉近一下关系,可看到椿炸毛的样子最终放弃了。
“傅老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经过早晨和宗安的对话,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再寒暄开场了。
“你的信息上登记的家庭住址是这里。”傅白也很直接。
“所以,您特意找到我的信息,还特意等我回来,难道是要家访吗?”
“叶克,不许这么和长辈说话。”老头儿话音刚落,一包抽纸就落在我头上。
“一言不合就打人...”我嘟囔着。
“无妨无妨,”傅白和老头儿摆了摆手,“叶克和关清都是我的学生,说话自然随意些。”
“傅老师今天来找叶克,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关清出来解围。
“嗯,确实比较重要,我这儿有一个课题,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学生来当助手,所以我想问问叶克有没有兴趣,当然,关清如果能来也很好。”傅白说,“不会占用你们太多时间,主要是翻阅文献,特别是一些市面上见不到的古老资料,定期向我汇报成果,就是有些枯燥,怎么样?”
“好,我们答应。”关清问都没问我就回答。
“你...”
“好,爽快!就这么定了,作为你们的导师,我晚上请你们去我家吃饭,地址我一会儿发信息给你们。老板我先走啦,改天再来打扰!”傅白故意忽略了我,快速消失了。
“你怎么随便就答应了,还把我一起拉下水!”
关清不说话,装作看窗外的样子。
“不是挺好吗,”老头儿突然说了句,“跟着这个老师,应该能学到挺多。”
“他和您说什么了啊?这么快就被洗脑啦?”我已经对面前的两个人无语了。
“说你上课睡觉。”我觉得我的脑袋又被纸巾命中。
晚饭时间,我和关清根据傅白发来的地址找到他所在的小区。
“他还真把我俩查了个底朝天,”关清说,“家庭,电话,兴趣爱好,都查的一清二楚。”
“傅白可是唯一一个能在学校根据自己心情开课的人,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还有他每次说椿的话,总觉得他知道什么。
“你说我俩能被他选做助手是不是件荣幸的事儿?”
“谁知道呢...希望是吧。”站在傅白的楼下,我抬头看了看,还真是个老旧的小区啊。
“你们是老傅的学生吧?”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想必是傅白的妻子,“快进来坐,他正看书呢,我去给你们叫他。”
屋内的装修有着浓浓的时代感,傅白听到我们的声音从书房走出来,“来啦,吃饭还有一会儿,先坐。”
我和关清像两个小学生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傅白看我俩的样子哈哈大笑,“你俩不用这么拘谨,随意点随意点,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图书馆和家里工作,所以你们以后估计要经常来。”他看了一眼厨房忙碌的妻子,压低声音说,“来我书房。”
不得不说,傅白的书房让我大吃一惊,三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地上也散乱着各种资料,房间里除了一张大桌子和三把椅子外再没有其他家具,桌面上摊着好几本书和他做的笔记,他也没有把笔记收起来的意思,自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记住,不要告诉我老婆我让你们做课题的事情,以后过来就说是论文需要我修改。”他就像在说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看我和关清疑惑的样子,他继续说,“我老婆很反对我做这些研究,她就希望我好好给学生上课,所以你们俩就装作是很笨拙的学生,千万不能说漏嘴。”
“...老师,您想要做的研究,到底是什么啊。”关清忍不住问。
“妖怪在人类社会中的生存方式。”傅白瞟着书房的门,用手捂着嘴说。
“...为什么是这么诡异的课题。”我说。
“你俩不应该觉得奇怪才对吧,”傅白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对神话传说的事情感兴趣,后来我和他一起留校任教,但因为某些原因他辞职了,就剩我一个人在继续当时的研究,可一个人的能力和精力都太有限,我曾经以为我的研究可能没法再继续了,直到我看到你们俩的作业,”我看到他眼中似乎有光在闪动,“你俩同时交上的那份对鲛人的研究,让我感到后继有人。”
果然关清还是没放下游珍啊。
“为什么这么觉得?”关清问。
“分析深入,见解独到,更有趣的事,两个人虽然完全从不同的方向来论述,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你俩都真的见过鲛人一样。”傅白翻着笔记本,“找到了,就是这个。”他把笔记本推到我俩面前。
本子上贴着剪报,简直就是一部米达发家衰败史。
“鲛绡的传闻,不明来历的珍珠突然占领市场,关氏家族收购了米达公司,在这之后不久,你俩同时上交了有关鲛人的作业。”傅白说,“这不会,真的是巧合吧?”
“傅老师,您侦探小说看多了吧。”关清突然站起来,冷着脸问道。只要有关游珍的事,他都很敏感。
“别这么激动,坐下说。”傅白笑了笑,关清的反应足够证明这事情和我们有关系了。
“吃饭啦。”厨房的声音让我舒了口气,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
好在关清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吃饭期间一扫之前的不快,巧妙的让傅太太相信傅白在学校极为重视教学,我也配合着他演戏,傅白也开心的喝了几口酒,晚饭一结束傅太太就出门锻炼身体了,我们三人回到书房,气氛又一次尴尬起来。
“哎呀,关清你不要这么严肃吗。”傅白似乎有点喝多了,“我不是在试探你们,我是真的想让你们和我一起完成研究,跟着我的话,你们能有很多机会接触到平时接触不到的东西。”他伸出食指,眼睛盯着台灯,“比如不宜公开的资料,或者,能看见妖怪的人。”
“你到底是谁?”我不由得想起了宗安。
“哈哈,我不过是一个小时侯曾被妖怪救过的普通人而已。”傅白的眼睛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喝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小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掉到了河里,河水湍急,我的鼻子里嘴里都是水,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死的时候,有什么把我的身体拖了起来,刚才呛水的感觉一下子就不见了,我在水中睁开眼睛,看到水下的世界,却看不到它的样子,只能看到它在水中前行的轮廓。我回到岸上的时候我妈抱着我大哭,说没有人能掉进这条河还生还的,大家都说我是个奇迹,我自己明白是有东西救了我,后来我才知道,把我送上岸的应该是一只妖怪。”说到这里他停了很久,自嘲的笑了笑,“可是没人信啊,大家都说我是被水呛糊涂了才会有这种想法,但我明白不是这样。”
我和关清一时语塞,刚才的怀疑一扫而光。眼前这个微醺的人不是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在和我们说话,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在讲述儿时记忆而已。
“你们也觉得我在讲故事是吧?”他笑道,“没事儿,你们这么想也很正常,毕竟见过妖怪这种事,除非亲身体验过,不然谁会信呀。”用手撑着头,他看着桌面。
“不...”关清说,“因为我们...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傅白愣住了。
“原来是这样啊,”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真好啊,终于又有人相信我说的了,”傅白抬起头来,笑容特别亲切,“看来我的感觉没错,你们果然应该是我的学生。”
在那之后,好像一下子打开了彼此的心门,我第一次发现他在课堂外竟然是一个幽默体贴的长辈,博学而可靠,他给我们讲了很多我们从没听过的传说,很多年后我已经忘记了他那天晚上讲的故事,只记得他在我俩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能遇到妖怪的少之又少,无论人还是妖,很可能一辈子也只能见一次,所以要好好珍惜每一次相遇的缘分,别留下遗憾。”
“一期一会。”我说。
“对,一期一会。”傅白笑着说。
回到店里的已经很晚,老头儿躺在库房的床上打呼,椿也趴在房梁上睡着了,坐在椅子上的瞬间疲惫席卷而来。宗安和傅白?真是疯狂的一天啊。
就快过年啦,这几天已经没有什么妖怪上门了,我翻了翻田北杂货的会员记录,妖怪的名字一排排出现在我眼前,的确,很多妖怪我真的只见过一面,想到这里突然有点寂寞,只见一面,不是意味着不再会有交集吗?结果还是一个人啊。
“阿嚏!”库房里突然传来老头儿的声音,我轻轻走过去发现他翻了个身继续睡着了,我拿出毛毯轻轻盖到他身上,转身看到白猫歪着头站在我身后。
“嘘。”我抱起椿走出库房,坐到收银台前,小声问她,“你怎么还不睡啊?”
椿却已经趴在我膝盖上睡着了,看来今晚我只能坐在椅子上睡觉了,我抬手关了店内的灯,手机却突然亮了,是关清发来的信息。
“叶克,下学期我俩继续选傅老师的课程吧,明天见。”
这个家伙,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的和妖怪扯上关系呢,我刚想回信调侃他,手却停在了手机屏幕上方。
对啊,就像我今天给宗安说的,我早就不是一个人了,我重新编辑信息,按下发送键。
“好,明天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