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一张家庭合影，我在照片上看到了它所说的那位母亲。

“这个，就是我的妈妈。”它指着照片上另一个男人，“这是爸爸。

时夏的手指停到了照片上除了它以外的另一个男生的身上。

“这是？”我看着照片上那个和时夏年龄相当的男生问道。

“这是妈妈的孩子，”它说，“就是妈妈那个正在上大学的儿子。”

“他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我说，“是哥哥还是弟弟？”

“弟弟。如果按照我们进入这个家的顺序来算，应该是弟弟。”时夏的回答听起来有点奇怪。

“什么叫...进入这个家的顺序？”

“我第一次遇见母亲的时候，她还没有自己的小孩。”时夏收起了照片，“她是个很喜欢小孩子的人，但很多年都没有自己的孩子，正好在这个时候，遇到了看起来无家可归的我。”

“她想把你当作她自己的孩子。”

“嗯，或许是吧。”时夏说，“那个让我难以忘怀的下午，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的夕阳特别美，妈妈用随身的手帕擦干净了我的手，把刚买到的栗子拨给我吃，那个时候我虽说感觉很温暖，但还是比较警惕的，所以我很少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默默低头吃栗子。”

“她收养了你？”

“刚开始并没有，因为她觉得我只是个迷路的孩子而已，因为我什么都不说，她就先把我带回家，让我洗了个热水澡，那会儿我并不会使用人类的东西，她不仅没有责怪我把浴室闹的一团糟，还耐心的教我怎么使用淋浴，等我洗完澡，她已经准备好了甜甜的粥，”时夏说，“等我觉得一切都太完美的时候，她问了我一句，‘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哦？’”

妖怪是没有父母概念的。

“我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回答没有，可是公园里孩子们的嘲笑让我觉得没有父母是一个错误的回答，可是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别的答案可以代替，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说话，”时夏喝了一口果汁，看表情它似乎很满意果汁的味道，“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继续给我做了好吃的食物，一直到她的丈夫回家，他们商量着是否要联系警察。”

“然后呢？

“一方面他们担心我只是找不到家了，联系警察能更快的帮我找到那不存在的父母，一方面他们也一直在考虑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暂时没有收养的打算，”它说，“结果到了派出所以后还是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我在一旁坐着的时候听到他们有说起是不是应该把我交给福利院。”

额...把妖怪交给福利院这种事情...

“我当时觉得有些滑稽，毕竟我既能在野外自由生存，也能混淆在人群中毫不违和，这样的我要被送进一个叫做福利院的人类机构？别开玩笑了。”

“你没有编个谎什么的？”

“没有，我悄悄离开了派出所，”时夏说，“自己躲在安静的地方休息了几天，不得不说我还是很想念那位美丽的母亲，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我只是个妖怪而已，人类的家庭里我来说很远很远，那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了公园里的孩子们为什么要嘲笑我，也第一次强烈的羡慕人类有一个家——家，真的是很温暖的地方。”

时夏说到这里看了看我，“你这是什么表情？”

“哦没什么，”我意识到自己有点走神，家这个概念，对我来说也有些特别，“你继续说。”

“总觉得你怪怪的，”好在时夏没有太过纠结我的反应，“在那之后过了好几天吧，我原本打算离开这里，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又回到公园，公园和平时一样，孩子们在玩耍，父母们在旁边聊着笑着，我看着他们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又来找你了？”

“嗯，我听到她的声音说，‘终于等到你了呀。’，我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来自头发上温暖的触感让我全身一震，这个声音，这个味道，当然是妈妈，”时夏说，“我没想到她还会来，抬起头看到她的眼睛里有晶晶亮的东西，我那个时候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我能从那个眼睛里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就好像能包容我的一切一样。”

“她一直在等你吧，既然她这么喜欢孩子，你没打招呼就无辜离开，她肯定会着急。”

“正如你所说，才不过几天没见，她憔悴了很多，黑眼圈很重，后来我听爸爸说，她从我离开那天就一直在怨自己，说自己没有照顾好我这个上天赐给她的孩子，”时夏笑笑，“她在那天告诉父亲，如果能找到我，一定要成为我的母亲，所以她每天都会来到公园，希望能遇到我。”

“还好你没有直接离开。”

“能再次见到她我已经很惊讶了，但我还并没有做好准备成为她的孩子，我可是个有变成人类能力的妖怪，妖怪成为人类的孩子，多么掉价的事情，”它说，“可接下来母亲的所作所为，让我完全失去了拒绝的能力。”

“她做了什么？”

“她和上次一样用手帕擦干净我的手和脸，然后拉起我的手，她的手和目光一样温暖，”时夏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我也奇怪她要做什么，就跟着她往前走，她拉着我一直走到公园里孩子们最集中的地方，对着那些孩子们的父母说，‘这是我的孩子，之前一直太忙所以没有来陪他，这么长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我都能感觉到满满的温情。

“我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那些父母都有点尴尬，不过很快也熟练的寒暄起来，可还不止如此，她又把我带到那些孩子们面前，蹲下身，对那些孩子们说，‘我是小夏的妈妈，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小夏？她知道你的名字？”

“当然不，时夏，是她给我起的名字。”

“所以...这不是你的真名。”

“曾经并不是，”时夏说，“但现在已经是了，我早就抛弃了我原本的名字。”

“...妖怪还能抛弃自己的名字？”

“完全抛弃是不可能的，原本的名字会伴随一生，但当自己心甘情愿被某人束缚，愿意抛弃过去，那新的名字就能代替原来的名字。”时夏说，“据说有的除妖人也有着让妖怪心甘情愿改名字的能力。”

“有了一个家，多好。”我说。

“嗯，刚刚进入人类社会的我很多东西都是不懂的，难免格格不入，也给妈妈带来不少麻烦，周围的人都劝说她放弃我，大家都觉得我的智商可能有问题，可她一直很耐心，也没有对我提出任何质疑，大概半年时间，我终于慢慢的成为一个普遍意义上的‘正常人’。”

“你的母亲肯定很以你为荣。”

“日子平淡却有趣，我逐渐开始不再怀念妖怪的生活，”时夏说，“然而在我来到家里整整一年的时候，父母把这一天作为我的生日来庆祝，在那个所谓的生日上，我得到一个消息，我的妈妈又有了一个孩子，而这一次，是她自己的孩子。”

(本章完)